夜非辰巡視時,看着面如土色的士兵們,對京城兵部那些老不死的更恨了些。
他立刻大步走到營帳裏,修書一封,命暗衛速速送往京城。
都是讓他們過得太安穩了,連軍糧的主意都敢打,簡直是膽大妄爲!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罵聲,而後營帳的簾子就被人掀開了。
竹虛怒氣衝衝地走了進來。
“他奶奶個腿,那羣喪良心的王八蛋,老子非要去皇帝面前參他們一本不行,他們給送來的軍糧哪裏是什麼陳米啊,都是些臭了,發黴的米,半袋子都是石塊和沙子,媽的,待在京裏就覺得自己萬事大吉了,老子回去非得跟他們拼命不可!”
陳深跟在後面腳步匆匆的進來,“王爺,軍糧問題必須儘快解決,西邊一入九月就開始轉涼,等十月就開始下雪了,要是到那時候糧食還運不進來,咱們就只剩一條死路可走了!”
竹虛冷笑一聲,“依我看,餓死也比身首異處的好,起碼還能給自己留個全屍。”
戰爭的殘酷,再多耳聞也不如親眼見識一場。竹虛此番做隨行軍醫,本只需要替夜非辰照料身體就好,可擡回來不少斷胳膊斷腿的,哀嚎聲彷彿迴盪在整個軍營上空,竹虛那顆醫者仁心又耐不住了。他跟着在後方忙活,晚上又要給夜非辰行鍼,累得恍惚時,覺得自己也像是身首異處了一樣,纔有了這般感慨。
“王爺?”
陳深輕聲喊了一聲,他是定王帶過來的,作爲整個軍隊的大將,定王纔是能拍板的。
夜非辰看了竹虛一眼,道:“竹虛,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就是吃了陳米,這些將士的性命你也得給我保住了,有一個倒下,我就要你的命!”
“他奶奶個腿的,夜非辰你他孃的有沒有點良心,老子照顧你這麼些年,有一個士兵倒下你就要老子的命,老子跟你拼了!”
竹虛說完,就衝到夜非辰面前,一副拼命的架勢,可他的氣焰還沒燃起來,碰上夜非辰那如暗夜古井一般的眼神,又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倏地熄了。
“如今不是爭論這些的時候,最先做的,是把命保住。本王的密信已經送了出去,不出三日,皇帝就會知道前線的實情。我們在這裏,是爲了父皇的江山,他不會不管,定會竭盡全力的往前線派兵運糧,到那時候,我們也就不用再對着這發了黴的米鬧得你死我活了。”夜非辰淡淡地看了竹虛一眼,“此時最好的法子,就是休養生息,守住涼州城。”
夜非辰目光一轉,“陳將軍。”
“末將在!”
“清點人數,排兵佈陣,準備抵禦夜非衡下一次進攻。”
“是!”
“把蔣洪成給我帶上來!”
“是!”
沒過一會,蔣洪成就灰頭土臉地走了進來,他悄悄擡眼去瞧夜非辰的面色,不知怎的,他心裏總是對這位定王有些忌憚。
他那時候衝在前面,共殺了六百七十四人,加上他衝鋒時砍殺的一百八十餘人,實在是“戰功赫赫”。
他年輕時,還把這些當做無上的榮耀,跟人吹噓,隨着年齡越大,他卻越發後怕起來。
那些無辜的冤魂,會不會在什麼時候,突然從陰曹地府爬出來,找他算賬?
此刻他看着身上有一半回鶻血脈的定王,也只能覺得森森冷意。
一半來自他曾經對回鶻做下的事,另一半,則是此番他帶領的靳遠軍,節節敗退,連喫幾場敗仗。
夜非辰並沒有穿軟甲,只是一身青衫,看得文縐縐的,那眼神卻如鷹隼一般,冷冷地盯着他:“蔣將軍,我軍一敗再敗,你有什麼看法?”
蔣洪成的臉漲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定王的敗,敗在兵部運來的軍糧發黴變質,謀略並沒有問題;而自己的敗,則是託大輕敵,草率行事的大罪過。
定王夜非辰淡淡地看他一眼,道:“當年邢將軍號稱常勝將軍,其麾下的四十萬靳遠軍,號稱天下無敵。蔣將軍既然是邢將軍一手提拔起來,出身行伍,最靳遠軍最是熟悉,想必對這場仗有自己的見解,怎麼事到如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呢?”
蔣洪成憋紅了臉,恨不得找個地縫給鑽進去。
自打回鶻滅了族,關外十六州就只剩下些小國,掀不起風浪,就算時有摩擦,靳遠軍的名號一出,早就嚇得丟盔棄甲,屁滾尿流了,哪裏用得着他們出來真刀真槍的殺一場。
邢老將軍未致仕前,還能定期操練,等邢老將軍一走,他成了話事人,在靳遠軍內,他就是最高領導,天高皇帝遠,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享受都來不及,哪還有心思去操練士兵呢?
懈怠的後果,在此時的戰場上便見了分曉。
對比塞北軍的訓練有素,和決一死戰的氣勢,靳遠軍一個個戰戰兢兢,貪生怕死,不喫敗仗纔怪了。
就算此時換了邢老將軍來主持大局,這仗也打不贏啊!
夜非辰看着他額上滴下的冷汗,冷哼了一聲,“既然蔣將軍什麼也說不出來,依本王看,這兵也沒法領了,不然本王就直接修書一封,讓陛下派個能想出辦法來的人來。”
“王爺!”
蔣洪成立刻變了臉色,“此時吃了幾個敗仗,本就軍心不穩,換將怕是軍裏會出亂子。再說,勝敗乃兵家常事,榮王和彭粵安那老貨早就有異心,況且還是殺頭的罪,拼了命的打,贏幾次也正常。”
“哦?蔣將軍這話是覺得有性命之憂才能拼死打勝仗?”
蔣洪成陪了個笑臉,“王爺明鑑,他們準備的充分,咱們喫幾回敗仗也不稀奇,之後末將定拼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