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洪成聽到哨聲信號後,朝身後的心腹看了一眼,心腹抽出劍,朝上空一指,先前拒降的幾個硬骨頭便被其他“弟兄”斬去了頭顱。
剩下的人,跟着蔣洪成下了城樓,潛入黑夜。
沉重的西城門緩緩打開,以忠軍著稱的一部分靳遠軍士兵,就在夜色掩護下,逃出了涼州城。
而蔣洪成,也在手下的護衛之下,走出城門,直到走到彭粵安腳下,才單膝跪下歸降。
彭粵安看着前面大開的城門,又頗爲不屑地看了眼底下跪着的蔣洪成,哈哈笑了幾聲。他從手下腰間抽出一把刀,扔在蔣洪成面前。
“蔣將軍,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蔣洪成剛想撿起刀,就聽見“砰”的一聲,原本大開的西城門就這麼關上了。
站在陣前的幾人聞聲擡頭,就見原本蔣洪成該在的地方,出現了一個身穿鎧甲的人。蔣洪成仔細一看,竟然是王爺身邊的玄若。
玄若此時,正舉着弓箭,箭尖閃着冷冽的寒光,直指彭粵安的心口。
“快,保護大將軍!”
“給我上!”
“衝啊!”
蔣洪成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愣住了,玄若怎麼會來?
他是王爺的心腹,不可能自作主張,難道說,定王一早就知道他會叛逃?
——
戰火連天,一夜死傷無數。
幾乎是一場鏖戰,直到天光乍亮,這場戰事才停歇。
夜非辰看着東方漸起的朝霞,垂首,遍地屍骸。
他低喃道:“還有四天。”
陳深走了過來,“王爺,人數已經清點完畢,南城門剩一萬兩千人,北城門、西城門各剩九千人,東城門剩一萬八千人。”
夜非辰問他:“都是能站起來的嗎?”
陳深狠狠地說:“王爺,都還有口氣在,能殺敵!”
“對方還有多少人?”
陳深想了想,“據傳,還剩十幾萬人。”
四萬八千人的軍隊,要抵抗十幾萬的塞北軍,這是一場殊死搏鬥。
夜非辰沉默半晌,“龐應呢?”
“王爺,那人還活着!”
龐應滿臉血污地抱着兜鍪走了過來,他身上的鎧甲已經被劃破,身上一片血紅,想來也是掛了彩。
他皺着眉頭,百思不得其解,“王爺,我實在想不明白,你是怎麼猜到蔣洪成會逃的?”
夜非辰看他一眼,緩緩地說:“蔣洪成一直有兩個愛妾隨軍伺候,戰事一起,他沒有把這兩人帶在身邊,反而差人把她們送回了老家。”
“就這樣?”龐應瞪大了眼睛。
“就是這樣。”
蔣洪成出身卑微,向來看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妾室這種供人賞玩的人物,與家人還略有不同。
他蔣洪成若是把家人送回去,只能說明他不想讓親人受到傷害,但若是把愛妾送回去,則擺明了他還想活着回鄉享受。
“王爺!”
陳深突然開口,“他此番逃跑是帶了一隊人馬走的,粗略估算有一兩千的人手,原本他不逃,咱們的勝算就很小,如今逃了,咱們怎麼辦?”
“死守!”
夜非辰目光冷峻,“關於涼州城的佈防,我已經推演了好幾種法子,只是,結果相同,咱們九死一生。”
陳深的心,涼了半截。
他跟着定王這麼多年,很清楚定王是個什麼脾氣的人,他很少說大話空話,向來實事求是,而且那心思縝密的是常人的兩倍有餘,他說九死一生,那便真的是九死一生,多一分的生機都沒有。
陳深皺着眉頭,苦思冥想,卻聽見一旁的龐應憨憨地笑了兩聲,“王爺,要是這回我戰死沙場,皇上他老人家能給我追個官噹噹嗎?”
陳深一臉的不可思議,這個姓龐的是個缺心眼嗎,命都沒了,追個官又能怎樣?
“當然會,而且少說也是有爵位。”
夜非辰正視着龐應,“皇上會對戰死沙場的功臣進行封賜,你最少也是個都尉,最少也是正五品的官。而且皇帝會給你的家人賞賜,每歲有千石糧食,甚至可以世襲,或降等以襲。”
龐應越聽,臉上的笑就越大,最後聽到茵及子孫後,激動地一拍大腿,“他孃的,那老子這條命還怪貴的嘞!幹他孃的,不就是打仗嗎,大不了一死,誰怕誰啊!”
夜非辰聽的大笑三聲,“龐應,若你能活着,我夜非辰就把你推到靳遠大將軍的位置,你敢坐嗎?”
龐應只覺得一股熱血翻涌上頭,直衝天靈蓋,“王爺,這有什麼不敢的,老子活着就是大將軍,死了還能保全家人衣食無虞,怎麼算都不虧啊!王爺,看我不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夜非辰看了他一眼,調笑道:“你自己都快片甲不留了。回去到我房裏,找人給你拿套盔甲,滾吧,管他是金鑾殿還是陰曹地府,總有一個地方咱們能再見。”
龐應深深地看了夜非辰一眼,眼中有點點水光,他朝夜非辰行了一禮,轉頭走了。
夜非辰朝陳深看了一眼,“陳深,你呢?”
陳深冷笑一聲,伸出了手。
他的手,早就佈滿了傷痕和血污,掌心佈滿了老繭,都是他平日握刀訓練的痕跡,掌紋裏的生命線被傷口切開又合上。
“我這雙手,從六歲握得動刀開始,就沒有好過一天,如今已經過去了十六年,這輩子我不奢求什麼功名利祿,只想活着娶個媳婦,我不想死。”
他的耳邊,有塞北獵獵的風聲,有傷兵難捱的痛呼,還有龐應整合軍隊激勵士氣的聲音,那個缺心眼,倒是把他的野心給勾了起來。
夜非辰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活下去,媳婦我幫你找。”
“我要全京城最好看的,最溫柔的女子做媳婦!”陳深笑着問:“不知道王爺能不能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