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聽到這句，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一樣，開口說：“盤瓠族人稱，只有首領才能學巫蠱之術，可沒說，所有人都聽從這個吩咐。”
魏安然沒想到他會跟自己說這些，眼神明顯動了一下，“什麼意思？”
“就跟普通人一樣，有好人，自然也有壞人，有主掌正義之事的邑君，自然也就有無惡不作的地巫。”
他頓了頓，“邑君自漢朝時頒賜印綬，負責掌管五溪一切事務，爲一邑之君，受人愛戴，其傳人經層層選拔，由邑君親自教導培養，日後便是繼任邑君，則稱邑徒。邑君和邑徒皆是正途，以救死扶傷爲己任，而地巫，則是下毒、殺戮，對邑君虎視眈眈。”
魏安然皺眉看着他，這人知道的可真不少。
“自前朝與中原斷絕往來後，這片土地上的紛爭便多了起來。地巫蟄伏千百年，終於找到時機，一舉攻破五溪主城，他們統治了幾年，又被後來的邑君奪了回來，只是這戰事紛爭近百年，民生凋敝。再後來邑君便與地巫約法三章，每三年在城外鬥法一場，彩頭便是這五溪的掌管權。不過之後地巫的招數雖然越發險惡，但沒有一次能戰勝邑君，只不過……”
說到這裏，黑袍人的眼神暗了下來，“今年這場鬥法，邑君敗了。”
“怎麼好好地就敗了呢？”吳杜若忍不住問道。
黑袍人冷冷地看她一眼，“因爲這次，邑君選錯了他的邑徒。”
“什麼意思？”吳杜若不解地問。
黑袍人縮在袖中的手握緊了，指甲嵌進肉裏，浸出淡淡血痕，“因爲這一代的邑徒是雙生子，哥哥叫桓鸞，弟弟叫桓麟。兄弟兩個皆符合邑徒的條件，只是最後比拼的時候，弟弟用了些不入流的招數，最後打敗了哥哥，成了邑徒。”
魏安然心驚地聽着，“然後呢？”
“然後……”
黑袍人轉開視線，“在今歲的鬥法場上，邑徒並沒有使出關鍵一招，而這一招，只有真正命定的邑徒才能學會，因爲他並不是那個上天選中的人，就導致了這場鬥法，邑君這方慘敗。而地巫向來是心狠手辣的，邑君這方有了破綻，他便乘勝追擊，直到把邑君斬殺在鬥法場上，而且不僅邑君死了，真正的邑徒也被他殺了。”
“估計叫桓麟的那個邑徒，此時也並不好受吧。這麼看來，像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哥哥，又害死了自己的師傅，其實他也可以想想，若哥哥是上天選中的人，又怎麼會因爲一點小伎倆就失去機會呢？”魏安然自然爲他們感到惋惜，“如今，他倒成了個可憐人，甚至要揹負着自責活下去，命運無常啊。”
黑袍人猛地擡起頭，眼睛又黑又亮，一錯不錯地盯着魏安然。
文雯見狀，暗自往前挪了半步，擔心那人對小姐不利。
誰知，黑袍人緩緩地脫去長袍，露出自己的臉來，下定決心地說：“我叫桓麟，我就是那個弟弟。”
——
寒露那日，夜非衡第二次攻城，損失兩萬人馬，清點人數，餘十二萬兵馬；涼州城內，損兩萬人馬，餘兩萬八千人馬。
又過兩日，夜非衡第三次攻城，損失三萬人馬，餘九萬人馬；涼州城內士兵殊死抵抗，損失一萬六千人馬，餘一萬兩千人馬。
此時，涼州城的四個城門處，只能分配三千人守城門，而榮王的塞北軍，還留下了九萬精銳。
人數差距懸殊，若榮王再一次進攻，涼州城必破。
夜非衡在營帳中與各路將軍商議，才發現他真是小瞧了夜非辰那個傢伙，這兩場仗，他訓練有素的塞北軍的傷亡竟比涼州城裏那些飯都喫不上的殘兵敗將的傷亡數還要多很多。
“王爺，今晚是最後的機會了，一定要一舉攻破涼州城，邢登尚已經帶着大軍往塞北來了，約莫就是這幾日的光景，再不行動，怕是沒有機會了！”一個將軍提議道。
彭粵安坐在一邊，皺着眉頭，表示讚許。
他以二十萬的兵力攻打涼州城，最後僅剩九萬人，卻還是沒能把涼州城拿下，這簡直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恥辱。
也不知道涼州城裏那羣餓死鬼是怎麼有力氣，憑信念支撐，竟有幾分以一當十的氣魄。
夜非衡看着地圖上那個城池，冷聲道：“諸將領聽命，一個時辰後，帶兵前往涼州城下，攻城！”
“是！”
——
“王爺，剛纔去輕點了人數，身上全的共有一萬兩千人，帶傷能喘氣的一千多人。”
陳深的話，讓夜非辰腦子一震，有了幾分難捱的痛意。
他閉眼，強行把翻涌上來的血氣嚥了下去。
半晌，他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笑着說：“沒事，明日邢登尚的援軍就到了，榮王最多隻會在今晚攻城，只要咱們熬過這一劫，便能放下心來等邢登尚來了。”
陳深看着腳下的血跡，沒有說話。
這是他胳膊上流下來的，他和龐應一個傷了右手，一個傷了左腿，實在算不進全乎的一萬兩千人裏。這一回，該怎麼撐過去？
再看夜非辰，也沒比他們二人好到哪裏去，甚至看起來更慘烈幾分。
他身上的甲冑已經被血跡浸溼，臉上佈滿了冷汗，他咬牙忍着，甚至還來安慰他們。
龐應支支吾吾地說：“王……王爺，待會塞北軍來攻城的時候，你就趁亂走吧，這裏就由我和陳將軍來守。”
“放屁！”
定王在外人面前一直是以溫雅的形象出現，誰知今日竟說了聲粗鄙的話，倒顯得他血性十足。
他看着下首的人，厲聲說道：“臨陣逃脫者，斬！”
“王爺？”陳深着了急，“您留下一條命，等邢登尚老將軍的援軍到了你再指揮，這不是一樣的嗎？”
“然後呢，我自己逃出涼州城，丟下你們，丟下全城的百姓？”夜非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