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蠻給他掰了兩塊巧克力，孟雪微根本來不及反應，被迫喫掉兩塊後，纔有力氣往後面退了退，聲音壓得模糊不清：“我好了。”
他低着頭，也沒有看他。近距離中，能嗅見草莓味的、微甜溫熱的呼吸。
訓練室裏開着暖氣，熱烘烘的，別人都脫成了一件單衣，只有他只把羽絨服的拉鍊拉開了，裏邊是一件毛茸茸的高領毛衣，裹着的圍巾圍到下巴，口罩也沒摘，只露出一雙漂亮的杏眼。
Alan和隊醫聞風而來，一起進了訓練室，擠過其他人，趕了過來：“怎麼回事？”
聞蠻：“低血糖。”
孟雪微：“低血糖。”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說出這句話。
隊醫說：“剛商店老闆跟我打了個電話說有個青訓生像是低血糖，就是你嗎？過來我給你看看。”
“我沒事了。”孟雪微不是愛給人添麻煩的性格，他站起身，戴好帽子，把羽絨服往裏裹了裹，語速也很快，“這位教練幫我找了喫的，我好了。”
隊醫見到他語速正常，也確實能站起來了，稍微放心了一些：“那你過來，先跟我回休息室，我給你拿葡萄糖，你帶着回隊裏。”
“不用了，謝謝教練。”他似乎見了誰都喊教練，“下午一點隊裏還有集訓，我要先回去了。”
“集訓？”隊醫愣了一下。
“EGT戰隊。”孟雪微很快地收拾好了東西，提起塑料袋，對着面前的一堆人快速道謝，語氣很有禮貌，“謝謝老師們。我沒問題。”
他很快地從人羣中鑽了出去，踏入外邊的寒風中。
聞蠻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與此同時，Alan也收到了消息。
Alan掏出手機看了一眼：“聞隊，聯盟賽事那邊的人和贊助商過來了，談轉會期的事。”
聞蠻往門邊望了一眼，頓了一下，隨後說：“行。先過去吧。”
孟雪微走出電競園，等待11路車回去。
寒風凜冽，孟雪微把圍巾往下拉了拉，擡起烏黑的眼，往電競園的方向看了一眼。青訓生們都解散了，三三兩兩勾肩搭背，時不時往他這邊看一眼，議論着剛剛訓練室裏發生的事情，每個人表情都有種難言的古怪。
“關係戶？”
“關係戶也不至於聞神和Alan教練這麼送東西噓寒問暖吧……你們之前見過這個人嗎？”
……
孟雪微從兜裏掏出耳機，開始聽歌。
12點半時他回到了EGT戰隊，順便在路邊買了一個煎餅。
推開EGT俱樂部大門，裏邊撲面而來一陣嗆人的煙味，還有外賣的飯菜味道。
室內三人，幹什麼的都有，就是沒在訓練。
EGT已經連續兩個賽季積分排倒數第一，常規賽都進不了，投資商也早就跑得無影無蹤。
這隻破爛戰隊還沒有倒閉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國家隊欽點了他們作爲陪練隊伍，負責學習、復刻國外戰隊的打法，然後送上去給各個戰隊陪練。俗稱捱打。
“回來了？外邊冷吧。”趙小奕在沙發上敷面膜，他今天本來跟着孟雪微一起報名了定段賽，但是因爲怕冷沒有去，“考得怎麼樣？”
孟雪微咬了一口煎餅：“不知道。”
趙小奕也不是真的很關心他的考試結果：“你的設備修好了，師傅上門來過了。我看到你還有直播設備？”
孟雪微“嗯”了一聲：“合同裏有直播時長，我也想直播試試看。說不定會有人氣。”
“跟你籤合同的老闆都跑路了，你還惦記着直播時長吶。”趙小奕看眼前的少年一一臉認真，“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放棄吧，沒前途的，混日子等退役了。”
孟雪微是前年籤的他們戰隊，那時候EGT還能打打季後賽，兩年間物換星移，隊伍一蹶不振，稍微有點腦子的都知道不要往火坑裏跳，他偏偏就跳了這個火坑。
三天前，孟雪微揹着一個書包來了這裏，只說：“身體比以前好了一點，就來了。”
那天外邊下大雪，他凍得嘴脣的血色都沒有了，整個人蒼白得像一個紙人。
他性格有些冷，不愛說話，戰隊裏的各人也不理各人，各做各的事，只有趙小奕因爲同齡，會跟他說說話。
孟雪微在沙發上坐下，一邊喫煎餅，一邊登錄網站。
趙奕癱在一邊，忽而慘叫一聲：“臥槽，今天聞神去看青訓生定段了？是真的嗎？”
他猛地爬起來，扭頭問他：“是真的嗎？我在論壇上看到有人說了，還說聞神給一個青訓生送了巧克力，wdnmd，這太離譜了，我不相信！”
孟雪微咬着煎餅，沒吭聲。
“我靠——”趙小奕繼續翻帖子，都快哭了，“我居然錯過了見到聞神真人的機會！我靠靠靠——你快跟我說說，聞神真人怎麼樣？和網上看到的一樣帥嗎？”
“高不高？”趙小奕在翻帖子，激動得唾沫橫飛，“之前有娛樂圈的粉絲非要比身高。”
“挺高的。”孟雪微說，“訓練室那個門他要低頭過。”
“日，那真人得多帥啊。”趙小奕尖叫，“我可以！”
孟雪微終於把視線從訓練營上移開，問道：“你不是直男嗎？”
“我是啊，可要是對面是聞神，我也不是不可以做0……”趙小奕有點嬌羞。
“哦。”孟雪微又把視線轉回去，“他好像……是直男。”
趙小奕看他沒反應，“你不是打狙擊手的嗎？你見了他都不激動？我靠，我要是你，我當場去要簽名！我要是那個被他送巧克力的青訓生，我這就在巧克力上刻下我和他的名字，以後當成傳家寶流傳後世……日，那個被聞隊送巧克力的幸運兒是誰？”他們什麼關係？”
孟雪微頓了一下，說：“陌生人關係吧。”
孟雪微戴上耳機。
電腦熒光映在他白皙的臉上，和他那一天的反應一樣，安靜沉默，像一株立在白牆下的綠玫瑰。
他調整了一下直播設備。
平臺提示：“由於您未滿18歲，禁止露臉直播哦～”
他點開官網註冊頁面。
職業選手沒有自己的ID，不能說少見，只能說絕無僅有。
他在註冊暱稱處填了一個單詞“snow”，顯示已經被佔用，他於是去掉了開頭的s。
now這種簡單詞彙居然沒被佔用，註冊很快提交成功。
*
“訓練賽？”
主教練翻來覆去查着各戰隊日程表，“EGT哪來的什麼訓練賽，轉會期各大戰隊都放假了，EGT怎麼可能還有訓練賽？”
“笑死，聞哥被騙了！”Alan在旁邊看熱鬧不嫌事大，“稀奇，我頭一次見到青訓生不鳥聞哥的，他居然不鳥聞哥！我當初第一次見聞哥，就恨不得把我跟他握過的手剁下來裝裱保存……”
隊醫在旁邊愉快地喝着咖啡，“那孩子好像着急趕公交車。11路直達線中午十二點就關閉了。”
聞蠻靠在椅子上，手裏拿着一枚飛鏢，眯起眼瞄準一下五米外的靶心，一發命中。
“話說回來，聞隊，這裏還有幾個青訓生成績標準沒定出來，你幫我參考參考。”主教練把資料給他扔過去，“有兩個。”
“一個是二隊的，打狙擊那個，ID明許，母戰隊是SSQ豪門戰隊，最近很紅。”主教練說。“他直播間的個人粉絲快八千萬了，他要是還不能進一隊，他家粉絲能爆破我們基地。”
聞蠻掃了一眼，冰冷無情：“C。”
主教練很委婉：“我知道你不喜歡他，他無數次不配合隊內集訓……但贊助商也在他身上下了血本，他們的意思是，希望他至少能留在青訓營。他最近還是新生代青少年形象大使……我們需要在電競行業中，樹立一個優良的榜樣形象。”
聞蠻略有不耐煩，這一剎那，他漂亮得近乎妖異的桃花眼底出現了某種森然的冷意，但轉瞬即逝。
他很快又拿了一枚飛鏢，散漫自然地說：“那麼，我要一個青訓生，單獨培訓。我會卸任部分隊長職務，下個賽季的培訓活動，我不再參與。”
他這句話不是徵詢意見，而是通知。
主教練深吸一口氣，哽住了。
教練室裏靜悄悄的。
聞蠻的戰術理念一直和國家隊現在選擇的戰術有一些出入，他們是知道的。他帶着《fire》落後兩年的中國職業聯賽，從拿到賽區資格到一路打進世界賽四強，期間，聞蠻做了無數個決定，拋棄過無數戰友。
國際賽場上的人都知道，聞蠻這個國家隊隊長，是個極其危險可怕的行動派。
放在以前，他們會攔着聞蠻，讓他收斂點，但現在，他的決定，全員沉默。
Alan說：“只要你還是隊長就好了。”
“怎麼，還怕我跑了？”
聞蠻放下飛鏢，指尖輕輕按了按手腕。
衆人表情很凝重，他卻似乎欣賞這種氣氛似的，他示意主教練往下說：“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孟雪微，就是上午那個青訓生。”主教練躊躇了一下，說，“我想給他打個A。雖然他幾乎完全不會打團隊配合，但是我覺得他前途不可限量……”
“你想要他？”聞蠻笑了。
主教練說：“我知道這不合規……”
“合規，我說的。”聞蠻轉了下筆，聲音冷定，“孟雪微，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