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收攤,徐冬也沒有回來,夏司容後知後覺地感觸到一點,興許徐冬真是有些不開心了。

    但不知道源頭,夏司容也只能撓撓腦袋,想着回去看看情況再說。

    距離日落西山還有小半片天空時,往常都是留到最後一批收攤的勤懇女子夏司容,就已經早早清掃完攤面周圍垃圾,拉起小推車,打算第一個跑路。

    如此轉性的行徑,連對面攤沉默寡言的蘇大姐都驚訝了,問她怎那麼早走,夏司容只說家中有事,便匆匆走了。

    回徐府逛了一圈,卻始終見不着徐冬身影,管家就說先別找了,好歹都在府裏,她是親眼看着少爺回府的,興許在外面跑一天睏倦了,這會兒回房裏就睡着了。

    聽說人好端端在府裏,夏司容莫名其妙鬆了口氣,回她那屋去看早前備好叫家僕守着,到午時便開爐起火的那一砂鍋骨頭湯。

    家僕還守在爐子旁邊看火候,夏司容一來,他便自覺站起來戰戰兢兢的,只說再要一刻鐘,便可以熄火起鍋了。

    夏司容溫和笑笑,跟他道謝,把家僕嚇得得直襬手,看他這般緊張,夏司容便找了個藉口讓他去找管家領賞錢,將人放走了。

    打開蓋子,揮去騰空而起的霧氣,砂鍋裏骨湯燉燉滾動,湯水奶白,香氣濃郁,可見火候掌握得很好。

    夏司容滿意地笑了笑,跟系統兌換了西洋參、黃芪、黨蔘,撕開包裝倒進這鍋濃湯裏,拿湯勺攪一攪,一股熟悉的中藥味便瞬間朝着夏司容的鼻腔襲來。

    這三樣藥材都兌換了破壁的,現代科技發達,早研製出中藥破壁顆粒,利用打破植物細胞壁的原理,讓中藥材有效成分充分析出,比未經開發的傳統中藥材效率要高多了。

    而且無論是泡水還是煲湯,只要攪拌幾分鐘即可飲用,可以令人體充分吸收。

    這也是夏司容花費高昂金幣也要兌換中藥破壁顆粒的原因,徐冬的病弱是從他爹肚子裏帶來的,這些年徐冬的滋養補品不是沒有,相反,徐府就沒在這方面斷過。

    然而,徐冬身子骨還這麼差,究其緣由,大概除了徐冬熬製的滋補品效用低,還有就是徐冬身體吸收能力實在太差。

    要徹底調養好,解決病根的第一步,就是換上效用高,對症的藥材。

    夏司容有段時間對中藥植物很感興趣,翻過中藥植物學、炮製學等,就連中醫理論基礎,也自學過,對病理方面略有研究。

    徐冬身體的問題,夏司容仔細觀察過,其實就是典型的氣虛,所以她才用三個最基礎補氣的中藥材進行調理。

    至於增強體質、提高免疫力什麼的,等徐冬那小身板好轉點再徐徐圖之。

    搞定了大骨湯最後調試中藥的步驟,用撲滅柴火後尚有餘溫的爐子煨着,夏司容轉身回了寢屋。

    取出開攤以來所有賺取的銀錢,夏司容算了算,夠支付一畝地所需費用了,等她明日再出一天攤,這樣能留有餘地,若是出現緊急用錢情況,到時候就可以使用這筆預備金。

    把錢收好,靠在桌面上撐着頭沉思了一會兒,夏司容便站起來,去衣櫃取了乾淨衣物便出門去了。

    夏司容去的是溫泉小苑,位於主院旁邊,偏僻幽靜,裏頭除了開闢出來的一方溫泉小池,其餘空地皆是栽種了一叢叢竹子,十分隱祕。

    溫泉小苑是早些年工匠師傅無意間發現了泉眼,徐母不知哪裏聽來的,溫泉有滋養強健人體的功效,便叫工匠師傅開鑿出來,專供徐冬使用。

    前些日子,夏司容偶然路過,喫飯時問起,徐冬便說他不常去,叫夏司容可以隨意進出,解乏用溫泉溫泡會很舒服。

    主人家不去,溫泉放着也是浪費,夏司容也不客氣,只要她有時間,三不五時便要跑一趟溫泉泡泡,也確實很解乏,泡上了就還想泡,於是跑得越發勤快。

    現如今也是的,她今日回來得早,左右無事可做,不如先來溫泉小苑泡泡,正好此處環境清幽,她也好捋捋有些混亂的思緒。

    頭頂有着清雅字體的牌匾,是徐冬標誌性的書法。

    夏司容走進去,把衣服放在竹排外間,才轉身去拉竹門。

    當時砌這方小苑,徐母考慮到徐冬是男子,要求工匠師傅給溫泉池子豎了一圈竹排圍着,所以在外,是看不到裏頭是何情況的。

    門拉開,夏司容注意着腳下石塊,踩着正要往下走,就突然聽見了一聲驚叫。

    一擡頭,不遠處攀着石塊似要離池的是滿臉驚慌的徐冬。

    夏司容沒想到這麼巧,忙推開門返身要避開,卻又聽見了一聲更爲驚恐的叫聲。

    擔心出什麼意外,夏司容還是回頭瞥了一眼,徐冬那邊因爲驚慌失措,沒注意腳下溼潤的石頭,一打滑,霎時就要落入池子裏。

    “撲通”一聲,徐冬抓撓不住,最後還是落入了溫泉池裏。

    夏司容快速游過去,一把將人扶起,看着頭髮浸入水中,溼漉漉貼在臉側的徐冬,愣愣道:“你在此處,怎麼不吩咐管家跟我說一聲?”

    池水飄蕩着,徐冬想站起來,卻因驚嚇過度無處使力,而且如今他渾身□□,就這樣直接暴露在夏司容眼裏,羞恥得無地自容。

    夏司容彷彿沒看到他的羞窘,扶着他坐到石塊上,依舊很正常地問:“有沒有扭傷?”

    徐冬用力握住手下石塊,緊緊併攏雙腿,低着頭說道:“沒、我沒事。”

    說沒事,卻幾次想站起來都跌落水裏,溫泉霧氣瀰漫,徐冬似是在池水裏待了太久,臉蛋都蒸紅了。

    不過溫泉雖好,卻不可貪久,何況徐冬這般虛弱的身體。

    夏司容垂下眼皮避嫌,後見徐冬實在綿軟無力,就直接彎腰將人抱起。

    徐冬似是沒料到她會突然出手,慌亂之際抱住夏司容的脖子,脣瓣不小心蹭過夏司容的耳朵。

    夏司容渾身僵硬,耳朵那處還殘留有那團柔軟的溫熱觸感,她低聲說:“別亂動。”

    懷裏人像小動物那樣“嗚”了一聲,被蹭過的耳朵位置再次被溫熱溼潤籠罩,徐冬沾了泉水的指尖輕輕捏了捏夏司容的耳朵,給她清洗掉熱意,然後眨了眨眼睛,軟軟道歉道:“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夏司容沒說話,她斂起眉眼,嚴肅地同徐冬對視着。

    薄薄眼皮下的眼神一片漆黑,似有漩渦捲入萬物,徐冬迷亂地看着,也許是鬼使神差,也許是被種了蠱。

    他攀着夏司容的脖子,小心翼翼湊了上去。

    但差了一點點,他緩緩往前湊,在即將親到那兩片近在咫尺的嘴脣的前一瞬,整張臉都叫夏司容的手掌籠罩住了。

    撤出夏司容的手掌,徐冬抿了抿脣,睜着眼睛無辜地看着夏司容。

    夏司容垂着眼眸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扣緊他的腰,冷靜道:“不要亂動,我先抱你上去。”

    徐冬悶聲應了一聲,夏司容抱他在懷裏,踏着石塊進了竹排外屋,被放在窩椅上,接着,一塊大方帕裹住了他全身。

    這麼折騰下來,夏司容穿着的裏衣也早已溼透,她慣常泡溫泉都不是直接脫光,而是穿着裏衣下水。

    如今白色裏衣被水打溼,貼合着夏司容周身,隱隱可見她柔韌有力的馬甲線,溝壑分明。

    夏司容自己也拿了張大方帕隨意擦了擦身體,問道:“真的沒有扭傷嗎?”

    徐冬揪着手裏的大方帕,慢吞吞擦着,時不時就要往旁邊偷偷看上一眼,聞言胡亂搖了搖頭。

    徐冬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逃不過夏司容的眼睛,她嘆了一口氣,蹲下來,捏起他的腳踝查看。

    徐冬的皮膚白皙滑膩,久藏在鞋子裏的一雙腳更是玉雪可愛,若是能忽略掉此時紅腫的腳踝處就更好了。

    這點傷痛落到徐冬腳上,突然便覺得十分礙眼。

    夏司容臉色沉了下來,擡眼對徐冬說了一句“傷了”,之後便沒有再說話。

    取來徐冬的衣服,轉身等着徐冬換好,她才默默無言,安靜地將人抱回主屋。

    出去找管家取了治扭傷的藥回來,挖到手裏搓開,才幫徐冬揉在受傷的腳踝上。

    揉完淨了手,夏司容又細心叮囑了一番,叫徐冬腳不要碰到地板,便關門離去。

    徐冬愣愣坐在椅子上,茫然望着夏司容步出門外的背影出神。

    其實徐冬的腳踝是有些疼的,但如果換以跟夏司容獨處,那也不是不能忍受。

    每日都精心搭配食材,爲他熬製滋補湯,只是夏司容露出對他好的冰山一角,更多時候,從那雙多情的桃花眼中,徐冬可以感受到隱藏至深的憐惜。

    今日聽包子攤老闆說的那些話,徐冬承認,他嫉妒了,一想到所有夏司容對他的好,以後都要全部交給別人,他的心就會被緊緊攥住,像塞滿浸水棉絮,沉得無法呼吸。

    要怎麼樣纔可以留住她?

    徐冬發現,夏司容其實什麼都不缺,就連當初說與他協議定親,或許也只不過是氣徐聞的手段罷了。

    那,用他的身體可不可以?

    可方纔在溫泉池中,卻被推開,顯然夏司容並沒有很想要他這副病弱身子。

    徐冬登時陷入了無邊無際的茫然裏,他不知道該用什麼留住夏司容,也不明白,如今面對毫無用處的他,夏司容爲何還不對外宣告,同他斷絕姻親關係。

    他呆呆坐着,盯着虛無的眼睛碰到不遠處的木櫃上,霎時晃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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