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高出自己一頭的兄長牽着手往前走,不由覺得有些惋惜,默默地嘆了口氣。
誤解這份失落的揍敵客家長子轉過頭來,黑沉沉的貓眼盯着垂着頭的弟弟看了一會兒。
“媽媽沒說要懲罰你哦,可能是太生氣忘記了。既然這樣,回頭把訓練補上就可以了。”
“嗯……好。”
對方答應的語氣稱不上有多驚喜。
伊爾迷歪着頭思考了一會兒,在排除諸多可能性之後,表示對最接近真相的那個答案不太理解。
“奇犽和亞路嘉——你就這麼喜歡他們兩個嗎?”
雖然同樣對雙胞胎中白髮的那個孩子感到好奇,如果的確天資卓越的話,自己身爲長兄、可以預計會在這個弟弟身上投入最多的精力。
但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心底有一部分不快地抽動了一下。
像是厚重的泥沼慢吞吞地冒着泡泡,不斷翻滾出如有實質的惡意氣息。
喜歡?
自己也不太清楚答案的櫛名琥珀怔了一會兒,下意識搖了搖頭。
這個詞彙,對他而言太過於直白和激烈了。
仔細觀察着他面部細微表情的伊爾迷確信這並非謊言,周身逐漸散發出來的惡念頓時斂去。
雖然神情依舊空白,但是較之平時微微翹起的脣角、以及刻意放得愈發輕快的語氣,都間接表明大少爺此時心情很好。
“也是。畢竟我纔是琥珀最喜歡的兄弟嘛。”
他擡起手來,熟練地揉搓弟弟手感良好的額發。
因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在後者視線的死角之中、夾在指縫間的念針重新化爲虛無的氣,緩緩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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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召喚出自稱庫·丘林的從者,已經過去了近半年。
因爲櫛名琥珀無法提供足以支撐實體化的魔力,始終沒有和前者真正意義上地見過面,自然也不知道從者究竟是什麼模樣。
不過半年時間的相處下來,通過藉由契約進行的意識交流,他多少了解了一些有關berserker的信息,也將對方那完全怠於掩飾的真實性格摸得一清二楚。
庫·丘林,凱爾特神話中的光之子、赤枝騎士團的一員,同時也是阿爾斯特的最強戰士。
古愛爾蘭故事《奪牛長征記》的主角,以其壓倒性的強大武力和嗜血的暴烈性格爲人所知,被認爲那衝動的個性是自身所有悲劇的源頭。
而自己面前這位從者之所以與傳說中的瘋狂形象大相徑庭,據本人所說,是被alter化後的反轉所影響的緣故。
“原來的庫·丘林是陽的那面,而我則是陰。”
記——雖然現在這幅冷漠到連必要交談都是寥寥幾句的樣子似乎比神話傳說中要好相處一些,但從根本上來講,berserker畢竟是英靈庫·丘林的一個側面,本質上的東西是不會變的。
櫛名琥珀能察覺得到,對方在本能地渴望着酣暢淋漓的戰鬥,渴望着足以匹敵自己的強大對手。
即使上次生日之後沒有再出言催促自己離開理療中心,但是顯然,從者對這裏的環境沒有任何好感。
他知道從者在等候着自己做出決定。
——而這份退讓像是一種無言的暗示,讓他知道即使自己躊躇不前、遵循本性做出了對方並不贊同的選擇,這個人也不會像母親一樣離開自己。
並不僅僅是因爲令咒維繫的契約關係。
那三道令咒只是防備從者背叛的強制道具,如果不是爲了補充魔力、而是爲了強行扭曲從者的意志而使用,那麼應用的瞬間也就代表主從間的關係徹底破裂、跌入冰點。
berserker雖然看上去不好打交道,但實際上並沒有做出過任何使人不安的過激之舉。即使對櫛名琥珀自身的缺陷以及周邊環境心懷不滿,真正面對御主時,所表露出的態度也稱得上遷就。
【既然作爲從者被召喚到了這裏,自然就會做該做的事。】
如今眼下沒有敵人,“戰鬥”這一選項被徹底劃去。秉持以上信念的庫·丘林稍作思考,發現該做的事、能做的事就只有一件——
照顧好身爲御主的櫛名琥珀。
這個結論究竟有多少出自銘刻於心的戰士的守則,又有多少出於自己的意志、不知不覺間被胸腔中難以察覺的幽微感情所影響,是頂着【狂化】debuff的從者從來不曾考慮過的。
既然得出了結論,去完成就是了。
所以在某天上午,等到睡眼惺忪的櫛名琥珀悠悠醒轉,揉着眼眶翻了個身、試圖往被窩裏縮得更深一點,始終守候在一旁的從者毫不拖延地出聲,發出了令白髮的孩童爲之一滯的質問。
“你召喚出我已經近半年了。這半年之間,與其說堅持每天定時入睡,不如說到了固定的時間就一定會陷入睡眠,就算我通過契約呼喚也得不到絲毫迴應——”
“說到底,那根本就不是‘入睡’吧。”
自身的異樣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一口說破,心跳驟然加速的櫛名琥珀蜷縮着身子側躺在牀上,像是在逃避什麼一樣,不自覺地用被子裹住了腦袋。
雖然從來也不覺得能瞞過朝夕相處的從者,但是……
“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的。”
他睜大眼睛,盯着從淺藍色被褥外勉強透進來的寥寥光線,在昏暗之中低聲喃喃自語。
“媽媽和哥哥,誰也不相信我。”
“與其得到答案之後覺得被我敷衍,還是現在就放棄追問比較好吧,berserker。”
作爲迴應,耳邊響起了從者將拒絕意味表露十足&記30340;不屑輕嗤。
“不要說多餘的話。”
“說起來,半年之前從未接觸過魔術體系的你,輕易就接受了初次現身、自稱身爲berserker的陌生從者灌輸的所有言論,對聖盃戰爭之類稱得上天方奇譚的概念也毫不質疑——”
“難道你是覺得我會連八歲的小鬼都不如嗎?”
感受到那份不容拒絕的強烈意志,把自己裹成一團的櫛名琥珀默默縮得更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大不了……大不了只是又被當成愛編故事的壞孩子而已。
他的睫毛輕輕顫動,最終悶聲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