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盯着微信聊天對話框裏自己昨晚發出的那一連串綠色氣泡,並沒有白色氣泡的迴應。她自嘲地笑了笑,將手機隨意地丟在一旁。笑是笑自己還心存幻想,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以爲自己可以從此免於孤獨。
週末的兩天她好像做了很多事,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做。去看了電影,好萊塢大片,充斥着精緻構造的華麗特效和氣勢磅礴的宏大場面。但看完了好像什麼也沒有記住。餘下的時間坐在家裏讀書,其實手中確實是拿着書的,但幾乎讀不進去,只是長久地發着呆。
好在週末還是很快就過去,再無聊的休息日,也比忙碌而令人窒息的工作日要好過一萬倍。
週一早上林白像往常一樣去上班。路過健身房的時候,自然還是控制不住地向內望了一眼。不過陸伊寧不在,讓她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又覺得自己有點好笑,她在害怕什麼呢,怕面對那個人,還是怕面對可能超過自己承受能力的真相?
雖然這真相究竟是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
林白心神不寧地坐電梯上了三樓,走進辦公室。讓她沒想到的是,劉主任正站在她的工位前面,似乎專門在等她,旁邊還站了一個公司人力資源部的員工。
林白內心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但還是面上維持鎮定走過去。
劉主任看見她走過來,臉上露出了勝利的表情。“你被辭退了。”他乾脆地說,似乎爲自己的殘忍表現自鳴得意,“後面的手續小孫會指導你完成。”
林白愣住了,劉主任卻沒給她反應的時間,徑直揚長而去。
小孫也是個新人,磕磕巴巴地對着她解釋了爲什麼會辭退她,以及在法律範圍內會支付的賠償金。林白聽了一會兒,大概聽明白了,劉主任讓信息部收集了她一年以來在公司電腦上的網絡流量,指責她花了大量時間在與工作無關的事情上,又以前幾天晚上加班時間去健身房的事情作爲佐證,以此證明她不能很好地擔任工作和履行職責。
林白聽着聽着氣極反笑,她大概明白劉主任的心思,無非就是自己撞破了他的隱祕,後者心虛,先下手爲強,要把她逼出公司,以絕後患。她當然可以立刻反制,比如大鬧一場,將對方的腐敗行爲公之於衆,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至少可以搞臭對方的名聲。她也可以走法律流程,判定這種突如其來的辭退行爲根本就不合法,從而得到更高的賠償金。
不過她什麼也沒說,也沒有刁難這個面色惶恐業務極不熟練的新人小孫,而是不動聲色地按照她的指引完成了離職流程,默默地收拾好東西,上交工牌,刪除電腦上的個人信息,又交接了工作,然後在中午下班之前離開了公司。
抱着裝着個人物品的紙箱子走出公司大樓的時候,林白被耀眼的午後陽光刺了一下眼睛。她皺眉眯了眯眼,下意識地又一次望向健身房。那人還是不在。
其實她早就想離開這個破公司了。林白對自己說,也挺好的,主動辭職還拿不到這麼多錢。至於劉主任,他並不清楚自己身上曾經籠罩着怎樣的兇殺陰影。不過林白也懶得管了。自己預見的畫面沒有發生,就已經很好了。至於此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就不是她能夠控制的了。
至少現在她自由了。不過她也說不清楚這種感覺,是身體上的自由,還是心靈上的自由,還是二者兼而有之。
手中的東西太重,她準備打車回家。但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嚇得她身上一個激靈。
“你終於自由了。”這話一出,林白內心不由得動了一下,好像對方知道她心裏想什麼一樣。
她轉頭看去,果然,又是那個神祕的女人,陳歌。
陳歌今天穿了一件休閒風的小西裝,沒有戴眼鏡,讓她看起來親切了些,不像那天晚上一般冷峻威嚴。
她一臉微笑地走近林白:“走吧,請你喫飯。”
“……東西沒地方放。”林白本能地想找個藉口拒絕她。
陳歌按了一下手中的車鑰匙,一輛停在主幹道上的車亮了起來。
就算林白完全不懂車,也能看出來那車價格不菲。
“上車吧。”陳歌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林白仔細一想,也罷,正好自己內心有太多的疑問,不妨就借這個機會,向這個女人好好地問個明白。
陳歌開着車,先把她的個人物品送回家,然後帶她去了本市一家人均適中的餐廳,是杭幫菜,環境很好,適合聊天。
林白不由得在心底暗暗佩服她的八面玲瓏,知道過於高檔的環境會嚇壞她這個沒有見過世面的人,也會使她過於拘謹,產生防備心理,不利於陳歌獲得她想得到的訊息。
不過陳歌好像沒有察覺到她的情緒,點完菜之後,親自拿起茶壺爲她倒茶,笑盈盈地問:“今後有什麼打算?”
林白猜測她說不定早就知道了自己會被辭退,但還是不動聲色地回答:“暫時沒有打算,還有存款,過一天算一天吧。”
陳歌的身體向前傾了一點,讓林白莫名感到了一種壓迫感。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白:“不如加入我們吧。”
“什麼?”林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加入我們,加入stab。”陳歌說,“你有特殊的能力,會對我們很有幫助。”
林白皺着眉頭:“我連你們這個組織幹什麼的都不知道。時空管理局?是真實存在的嗎?還是什麼科幻小說甚至遊戲裏的名詞?”
“有些事情是機密,不好說。”陳歌表情看起來很認真,“你只需要知道,我們這個組織是爲了全人類的福祉在努力,就足夠了。”
林白忍不住笑了:“這話拿去騙初中生都不會信吧。”
她當然知道眼前這個女人一定有神祕的背景和強大的能力,那所謂的組織搞不好真的有什麼隱祕任務在身,但對方拿這種語焉不詳的說辭來嘗試說服她,卻不肯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量,也太沒誠意了些。
陳歌卻沒有笑,她好像看清了林白內心在想什麼,嚴肅道:“你心裏難道就沒有疑惑麼?突然產生的特殊能力,奇怪的案件,還有你身邊莫名其妙恰到好處出現的人,你難道不覺得,她身上很有問題麼?”
陳歌是在說陸伊寧。一說起她來,林白感到自己的精神一下子緊張起來。
“你什麼意思?”她的語氣有點不受控制地不客氣起來,“你在說陸伊寧?她怎麼了?”
陳歌彷彿早就預料到她的反應,嘴角露出難以察覺的微笑:“她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她停頓了一下,似乎有意賣着關子,又說,“你難道不懷疑,爲什麼遇見她以後,纔會出現這些奇怪的事情嗎?”
林白張口結舌,不由自主地回憶起最近一段時間的生活,然後她感覺自己的心沉下去了。
因爲陳歌說得沒錯,的確是遇見陸伊寧以後,纔出現了奇怪的幻覺、語焉不詳的郵件,纔出現了種種案件,以至於將她的生活鬧了個天翻地覆,幾乎是徹頭徹尾地改變了。
但是這說明什麼呢,難道陸伊寧就是一切改變的始作俑者嗎?
如果是,好像也沒什麼不好,畢竟自從那個小太陽一般的女孩出現以後,她的生活真的多了一些陽光,心情也好了很多。
有一點可以充分證明,那就是從認識陸伊寧以後,她再也沒有上過公司大樓的天台上去了。
見林白不說話,陳歌又開口:“加入我們,我們會訓練你,也會保護你。”她看林白臉上表情陰晴不定,又說,“你難道不想阻止更多兇案,挽救更多人的生命嗎?”她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你總是與那個女孩混在一起,小心她會引導你做出什麼追悔莫及的事情。”
就在這時,林白突然“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對不起。”她很突兀地說,“我需要好好想一想。”說完,她便自顧自地跑出了餐廳。
這頓飯是喫不成了。林白沒有看見的是,陳歌在她的身後愣了一下,隨即冷笑一聲,露出了陰狠的表情。
林白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她不想回家,但又無處可去。今天是工作日,又是通勤時間,路上行人不少,車水馬龍,她就這麼茫然地走在一片熱熱鬧鬧的景象中間,卻感到自己無比孤獨,沒有去處,也沒有來路。
內心有太多的不確定,現在她連工作都丟掉了。一個人懸在天地之間。她本來以爲自己腳下已經有了堅實的土地,但那種踏實突然被人一腳踹開了,像是抽掉了最後一塊支撐的木板。
她幾乎感覺自己又要無法控制地向着黑暗墜落下去了。
但還有理智,還有理智讓她奮力地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
或者說,其實她的救命稻草從來都只有一個。
林白拿出手機,打開了那個無比熟悉的微信對話框畫面,打了幾個字,但又刪掉,直接打了語音電話過去。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這一次電話很快接通了。
耳邊傳來那人輕鬆而又充滿活力的聲音:“喂,你好,哪位?”
“陸伊寧。”林白清清楚楚地叫着她的名字,“你現在在哪裏?我……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