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地鐵上依靠着牆壁時,林白有些愣神。她看着眼前或站或坐一臉麻木準備去上班的人們,感到一陣恍惚。她的生活原本也是這樣平靜無聊,直到那個人出現,把一切平常都打破了。很難說這種侵入究竟帶來的是好事還是壞事。她曾經給過她一些生活會變得陽光的希望,但又生生地把這種溫暖奪走了。實際上,是有太多的謎團沒有被解開。所以林白必須去找陸伊寧,她要當面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對她的感情又是如何。
陸伊寧家所在的公寓樓其實林白早就經過了無數次,只是她一次也沒有進去。走到公寓樓大門口的時候,剛好有人推門出來,於是林白一個箭步上前,假裝是樓裏住戶,與對方點頭示意,然後撐住已經打開的門,一個閃身進入了公寓裏面。這倒是省了按動門鈴讓陸伊寧開門的步驟。她當然也記得陸伊寧住的樓層,這個人曾經毫無保留地把這些都告訴了她。那一天陸伊寧邀請她回家的時候,如果她答應了,現在是不是會有一些不一樣?不會的。林白強迫自己不要再徒勞地去想沒有發生過的事。如果她那時就聽從陸伊寧的邀請,那麼恐怕她早就如願以償地利用了她,也早就達到她的目的了。
陸伊寧啊陸伊寧,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電梯停在了那個目標的樓層,是七樓。電梯門緩緩打開的時候,林白深吸了一口氣,擡腳走出電梯,向着陸伊寧家門牌號的方向走去。
走近之後,林白突然感覺有點什麼不對勁。
門沒有關,是虛掩着的。門內傳來兩個人激烈爭吵的聲音,一男一女。
“你失敗了。”那個男聲聽起來怒氣衝衝,又帶着一絲陰沉,“你知道組織對於失敗是不可容忍的。”
“我盡力了。”那個女聲試圖解釋,聲音在顫抖,似乎有些害怕,“她的精神力太強了,就算是用父母的幻想去刺激她,她也不會激發那種能力……”
“啪!”那女聲話還沒說完,突然出現一聲清脆的聲響,生生地打斷了她的話,好像是她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個耳光。
“胡說八道!”那男人的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根本就是有意放過她的,是不是?”
林白感到自己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她悄悄地透過打開的門縫去看,果然看見了一男一女兩個身影。
陸伊寧跌坐在地上,一隻手捂住臉頰,低垂着頭,頭髮披散下來擋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楚表情。一個氣勢洶洶的男人站在她的身邊,林白認出來了,是那日她在健身房旁邊看見的陸伊寧身邊的那個男人。
林白感到內心猛然抽痛起來。她從來沒有見過陸伊寧這麼脆弱的樣子。她的身體蜷坐在地上,看起來很畏縮,也很可憐。林白意識到那日她看到的陸伊寧的討好與畏懼並不是想象,而是真實的——她看起來真的很怕眼前這個高大壯實的男人。
“你不需要解釋了。”那男人居高臨下地看着女孩,“組織會決定如何對你進行處置。”他停頓了一下,又說,“現在,我要帶你回去。”
陸伊寧擡眼看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林白看見了她的眼神,那一瞬間,林白感到自己的內心狠狠地痛了起來。
陸伊寧的眼神裏,有絕望,有痛苦,卻還有一絲釋然的笑意。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這樣的眼神,怎麼會出現在一個處心積慮要加害於她的壞人眼睛裏呢?
林白突然間篤信起來,陸伊寧的身上不僅有祕密,還有隱情。
有一點林白可以確信,那就是陸伊寧絕對不是一個壞人。
至少她對她不是。
林白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如何,她都要與陸伊寧說個清楚。那個男人一定是逼迫她做了什麼事情,而這些事情並非出自她的本心。也許林白可以擋在她的身前,至少不要再讓任何人傷害她。
她立刻推開了虛掩的房門,但眼前的情景讓她呆立住了。
林白眼睜睜地看着陸伊寧和那個男人在她的面前憑空消失了,就像她記憶中那個三歲的自己讓入侵者消失的時候那樣,簡直是情景再現,一模一樣。
林白飛奔到二人原本站立的位置,卻只捕捉到一縷轉瞬即逝的氣息——那是她熟悉的,陸伊寧的氣息。
這股氣息讓林白確定,剛纔看見的景象並不是幻覺,陸伊寧確實是曾經站在這裏的。
那麼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兩個人都瞬間消失了呢?
那男人說:“我要帶你回去。”也許他真的帶陸伊寧“回去”了,問題是他們去哪裏了?是傳說中的那個“骨”組織的地盤嗎?
這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兩居室,兩室一廳。一間很小的臥室,應該是她休息的地方。另一間臥室則被改造成了書房,一個巨大的白板掛在牆壁上,上面貼滿了照片,牽引着細線,還有隨手寫下的記錄文字。
林白在這個房間裏站定,定睛看去,她毫不意外地發現,那個白板上所有的信息都是關於她自己的。
有她的生平信息,有遇見陸伊寧以後發生所有事情的時間線,當然還有預知案件的種種細節。
她一條一條地慢慢看過去,看了很久很久,一直看到時間線的末尾,那裏寫着林白舊家的住址,以及林白到達那間破舊小屋的時間。旁邊打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問號,似乎顯示了寫下這些文字的人內心的猶豫。
白板下面有一張書桌,上面擺了一個文件夾。林白打開文件夾,看到了比白板上的線索更加詳細的種種細節。
她在書桌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一字一句地讀起來。
讀着讀着,她感到眼前起了一陣霧氣。
直到讀完最後一個字,她終於明白了一切的真相。
陳歌說的沒錯,那些郵件確實是陸伊寧發的。這一切也都是她策劃的、實施的,目的不過就是爲了挖掘林白的痛苦記憶,刺激她的情緒變化,以期待她重新爆發出三歲時顯示出來的那種能力。只是林白現在還搞不清楚,這種能力究竟有什麼用,又意味着什麼。
用父母的事情刺激她本來是最後一步,其實也快要成功了,但陸伊寧突然出現,改變了她看到的畫面,也安撫了她的情緒。所以那個男人說的也沒錯,陸伊寧確實是有意放過她的。
爲什麼?難道陸伊寧真的還是關心她的,所以纔不惜違抗組織的命令,也要拯救她嗎?
想到這裏,林白又感到內心隱隱地疼痛起來。
儘管有太多的謎團還沒有解開,但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陸伊寧對她依然還是有感情的。
認定了這一點,對林白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她合上文件夾,內心裏已經有了打算。
她要去找一個人,因爲只有這個人可以解開她的疑惑,哪怕是僅僅提供多一點的信息量也好。
這個人,就是陳歌。
還好那張名片她還留着。林白撥通了名片上寫着的那個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了,傳來了陳歌乾脆利落的聲音:“林白,你終於找我了。”
林白苦笑一下。她知道這個女人的厲害,她當然會有自己的手機號碼,也知道自己早晚都會回過頭來主動找她。
“陸伊寧不見了。”林白直截了當地說,“我在她的家裏看到了整個計劃的信息。你們知道的一定比我多。”
電話那邊聲音沉默了一會,又說:“你說的沒錯,我們確實掌握了一定的情報。你來我們這邊吧,電話裏一時說不清楚。”說着,給了林白一個地址。
這正是林白想要得到的答覆。於是她一口答應下來,把地址寫在了桌上的一張便利貼上。
掛了電話以後,林白拿起那張便利貼,眼神逐漸沉靜下來。
她現在掌握的信息是,陸伊寧本來帶着目的接近她,製造了一系列的神祕案件,激發了她的能力,然而到了最後一步的時候又退卻了,沒有完成任務,被組織的人帶走。
陳歌背後的“刺”組織,和陸伊寧背後的“骨”組織,是敵對關係。從二者所做的事情來看,似乎“刺”是正義的一方,而“骨”則有着種種神祕而未知的邪惡目的。
陸伊寧爲什麼沒有完成任務?僅僅因爲她對林白有了感情嗎?
林白的能力究竟有什麼作用呢?
“骨”組織想要得到林白的能力,那麼他們的最終目的又是什麼呢?
“刺”組織爲何存在,與“骨”組織有什麼關聯?
消失的陸伊寧去了哪裏?爲什麼他們一瞬間就消失了,與林白的能力有關係嗎?
太多太多的謎團,沒有得到解答。
但林白已經下定了決心,她一定要一件一件地調查清楚。
最重要的是,她不僅要搞清楚一切的真相,她還要找到陸伊寧。
她一定要找到她,她要知道,陸伊寧對她究竟是什麼感情。
陸伊寧曾經救了她一次,那麼,也許林白也可以反過來拯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