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真理早給她玩得滾瓜爛熟,以至於很多時候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真的難過想哭,還是就是想通過哭來達成一些小目的。
有時候,她還能得到一些意外之喜。
比如說現在。
江燕如附身摸了摸牀面,軟的。
上好的綢面蠶絲被像是綿軟的雲朵,手一按就陷了下去,光滑的綢面就好像少女最嬌嫩的肌膚,滑膩微涼。
江燕如快樂地撲進被窩裏,瞬勢就抱起被子猛吸了一口。
一股旃檀香就猛烈地侵入口鼻,就像蕭恕掐住她脖子,讓她失去了所有的呼吸。
江燕如把蠶絲被往後一扯,這纔想起這是誰的窩。
這牀被子和蕭恕身上一樣,早醃入味了。
旃檀的味道並不難聞,也很常見,但是不知道爲何蕭恕身上沾染的這香味總是帶着一股說不上來的攻擊性。
難以讓人忽視,也讓人記憶深刻。
就好像隨處都飄着他的印記,宣告自己的領地。
或許這樣會讓人,知難而退。
畢竟和瘋狗爭奪地盤的下場,可能會被撕成碎片。
江燕如把被子抖了抖,皺起秀眉爲難了兩息,然後往被子裏一鑽,舒服地喟嘆了聲。
金窩銀窩,不如舒服的狗窩!
江燕如折騰了一天,又是擔心受怕,又是心力交瘁,很快就睡了過去。
門閂在這個時候動了幾下,但是很輕微,絲毫不會驚醒陷入甜美夢想的少女。
蕭恕擡手考慮要不要暴力破門而入,但想到到門壞了還要修。
更何況爲了江燕如破壞他的屋,不值當。
他提了口氣,繞過正房,踩着水面底下的暗樁,推開了窗。
吱呀一聲,窗軸發出了聲響。
夜風爭相恐後從他的臂彎鑽了進去,吹動從樑上垂下的幔布,像是曇花肆意擺弄着自己潔白的片狀花瓣。
若是江燕如還醒着,一定會被飄蕩的鬼影嚇得尖叫。
所幸,她睡得很沉,也很安心。
蕭恕目力極佳,昏暗的地方也能看清屋子中的狀況。
江燕如甚至沒等放下牀帳就擁着被子睡着了,一隻手還從牀上伸了出來,垂在了牀沿外。
還是孩子氣的睡法,從來不會好好蓋着被子睡覺。
六年如一日,江燕如依然像是沒長大。
蕭恕走到牀邊,複雜的目光慢慢落下,從她光潔的額頭、挺秀的鼻尖再到豐盈的脣瓣。
不知道夢見了什麼,那脣瓣微撅起,像是不滿地抱怨,她嘟囔了一句。
蕭恕沒聽不見,他在牀邊俯下身。
但是江燕如再沒有重複剛剛的嘟囔,反而閉緊了嘴巴,均勻地呼吸。
她睡得很好。
好得讓蕭恕嫉妒。
這世上讓蕭恕難受的東西,都會消失。
江燕如的美夢也是如此。
她被一隻手掐住臉蛋,疼醒了。
“——食、食水!”
江燕如震驚地抖了下身子,驚醒了。
三更半夜摸黑到人牀邊,活像話本里夜探春閨的採花賊。
在蜀城時,江燕如還不曾遇到過,蓋因江府子弟衆多,尋常小賊也近不了她的閨房。
江燕如努力睜開惺忪的睡眼,只能看見一個挺拔修長的黑影,並看不清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但她還是從捏她的那袖中聞到了和被褥一樣的味道。
“割割?”
蕭恕的眼睛在黑暗之中也彷彿閃爍着寒芒,活像夜間捕獵的猛獸。
修長而微涼的手指掐住她的臉頰,迫使她肉乎乎的小臉擠在一塊,脣也像是金魚嘴一樣撅起,只有含糊的聲音能從中逃出。
“割割……嚎蘭嗖……”
“睡得很好?”
蕭恕的嗓音聽起來有些沙啞,還聽起來不是很高興。
江燕如搜腸刮肚也想不出是怎樣的好心腸會讓蕭恕夜不睡覺,跑來詢問她睡後感的。
要知道上一次能讓江燕如有賓至如歸關懷的還是她遠在符城的祖母。
不過江燕如還是有些不滿,有什麼事不能早上起來說,非要在人睡得正香……
想到這裏,江燕如眨了眨眼睛。
對哦,蕭恕他以前就患有不寐症。
一起住的師兄們還常常抱怨他經常大半夜還睜着眼嚇人,就是睡着了也囈語不斷,活像鬼上身,有些邪門。
難道,這病他還沒治好。
這得多可憐啊!
“布嚎……”
蕭恕掐住她的臉,左右搖了一下,慢條斯理道:“我看你睡得挺香的,哪裏不好了,是這屋子不夠暖和,還是這被褥不夠軟?”
江燕如在心裏大點其頭,屋子好被褥也好,但是她覺得當着蕭恕這種常年難眠的人說自己說得好極了,未免太殘酷。
江燕如不忍,所以她搖了搖頭。
蕭恕鬆開手,把牀邊的油燈撥亮,一小團橘黃的暖光照亮了這一方地。
江燕如能看清蕭恕被光照亮的半張臉。
斜入鬢角的濃眉微揚,深邃漆黑的瞳仁裏映出她的臉。
白乎乎一團影子。
江燕如盯着自己的虛影,“哥哥怎麼還沒睡?”
“我忽然想到了一些事,左思右想頗爲不安,所以睡不着……”
江燕如遲緩的腦袋沒有意識到危險的逼近,反而熱心地問:“是什麼事呀?”
蕭恕對她伸出手,“你身上還有不少沒被搜掉的錢銀吧。”
江燕如被他伸到眼前的手驚了下,下意識想抱緊自己的胸,但是手伸到一半的時候又生生扯下來,放在了自己膝上。
她攥緊了被子,半個身子明顯往後仰出了一個不小的角度,像是儘可能讓自己遠離威脅。
她撮起的嘴,還抽了一聲。
嘶——
宣雲衛的確曾經叫她們不要負隅頑抗,交出身上包含首飾等‘身外之物’,勢必讓她們身上一個銅板也不剩,省得還會生出一些想跑的心思。
但是江燕如今日這看似莽撞的逃跑讓蕭恕成功地猜出一些事實。
江燕如身上定然還藏有錢財,足以讓她膽敢鋌而走險。
金陵城和蜀城的距離可不近,這一路的車馬費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可見,她身上還藏有豐厚的私錢。
“所以,藏在哪裏了呢?”蕭恕的目光梭巡在她的身上,輕輕挑起的尾音讓人不安,“……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