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文熙中氣十足：“嗯，沒事！”一邊說着，一邊把剛剛那個沒削完的蘋果拿來，一刀插在蘋果上，特別有氣勢。
姜燦不說話了。
在她印象中，媽媽一直是個柔軟細膩的女人，除了生病的那段時間。
可那時候是腦子不清楚，亂髮脾氣是因爲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清醒之後，是從來沒有這麼嚴厲的。
再看看尹若鴻，被她一吼瞬間就老實了，縮着腦袋安靜坐在牀邊，兩隻手搓啊搓。牀挺高的，他兩隻腳還落不到地，就這麼搭在一起晃來晃去。
那模樣真像從前在家被霍知行吼來吼去的胖橘。
姜燦捂着嘴偷偷笑了笑。嗯……還很像電視劇上那些坐在炕頭的憨厚老大爺。
她有些忍不住了，差點笑出聲，這時一隻溫暖的大手覆在她手背上。姜燦一怔，只見霍知行衝她微微一笑，然後上前看着尹若鴻輕聲說：“尹會長不用擔心，我爺爺的意思是，先領了證，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把霍家交給燦燦了。”.七
“婚禮肯定會有，而且要盛大隆重。這個已經在籌備中，因爲有很多細節得好好確認，不敢馬虎，所以時間會久一點。”
姜燦有些驚訝。
霍知行這口吻，這語氣，這神態……不像他平時對尹若鴻的樣子啊！他還是頭一回對老人家這麼有耐心呢。
而霍知行心頭一緊。大概是因爲看到尹文熙的威風，聯想到自己以後的日子……再聯想到自己如今在霍家的地位——爺爺不疼媽媽不愛的，就忽然跟尹若鴻有了共情。
就忽然的，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所以他語氣不知不覺軟了下來。
人生不易，男人何苦爲難男人？
他重重嘆息一聲：唉……
尹若鴻也看着他，嘴脣抖了兩抖，黑白分明的眼眸裏似乎有了點晶瑩的東西。
對視那一瞬間，彷彿藏了千言萬語。
此時兩人靈魂早就來了個大大的擁抱，內心戲也豐富多彩：
霍：岳父！
尹：賢婿！
霍：岳父，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尹：是！進了我尹家的門，我一定把你當親兒子待！
霍：這好像錯了吧……？管他呢。岳父，既然是親兒子，能先把我零花錢漲漲嗎？
尹：對不起啊賢婿，尹氏玉章剛剛交給你丈母孃了！
霍：你個老東西！
……
“燦燦，你跟我出來一下。”
尹文熙的聲音把神遊的兩個人拉回現實。
姜燦怔了怔，擡頭對上媽媽溫柔的目光。“你都要嫁人了，媽媽有些事得叮囑你。你跟我出來，我和你單獨說。”
“嗯。”
姜燦挽着尹文熙的胳膊走出病房。
房間裏，就剩了霍知行和尹若鴻。霍知行覺得尷尬，正想跟出去，尹若鴻猛地把他叫住。
“哎哎哎，你幹什麼去！”
尹若鴻像看傻狍子一樣看他好幾眼。
“他們女人家說話，你跟出去幹什麼？”
霍知行臉一沉，眸底閃着幾分犀利的光，站在原地不動。
“女兒出嫁之前，媽媽都得把爲人妻母的經驗教給她。”尹若鴻順手倒了杯茶遞到他面前，淡淡一笑，“這是我們那邊的規矩！”
霍知行只好回來，扁了扁嘴坐在沙發上。
尹若鴻看着他，目光有些深意。
“你跟燦燦結婚的事……”
“嗯，我知道。”尹若鴻扯扯嘴角，他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憂傷。他有幸看到女兒出嫁，卻沒有資格牽着她的手走過紅毯，把她親自交給新郎。
“尹會長，”霍知行頓了頓，低聲道，“爺爺一開始確實對燦燦的身世有所顧忌，後來他希望您收燦燦做乾女兒……不過我昨天就已經把你們的關係都告訴他了。”
尹若鴻眼睛睜大，看着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爺爺知道她是你女兒後，非常高興。尹會長，您難道不想趁着這機會，跟燦燦相認嗎？”
“我……”
尹若鴻聲音沙啞，有些哽咽。
他連尹文熙的原諒都沒求到。
“尹會長，”霍知行深吸一口氣，“你過去確實犯過一些錯，但只要勇於面對，努力彌補，我相信結果會好的。”
尹若鴻臉色難看，半晌才喃喃道：“燦燦不會原諒我。”
“就算不原諒，你也能對得起自己的心。”
“我不想讓我女兒恨我！”尹若鴻眼眶微紅，“我寧可像現在這樣，以一個叔叔的身份關心她，愛護她！”
“可是事情拖的越久，就越麻煩！”霍知行看住他的眼睛，“這一點我深有體會！”
在身份問題上，他也是有慘痛經驗的。
在江州時他一拖再拖，沒有告訴姜燦自己的真實身份，然而越是怕失去她，越是不說，她最後受到的傷害就越大。
好在一切都熬過來了。
但姜燦之所以能接受他的身份，是因爲她對他的愛。
尹若鴻呢？他沒有陪她長大，沒有盡過父親的責任，讓她平白受了二十多年的委屈，她又怎麼可能輕易原諒？
霍知心輕嘆，看到老丈人這麼難過的樣子，他走去拍拍他肩膀，“我會幫你的。”
尹若鴻吸了吸鼻子，竭力剋制住涌上心頭的酸楚。
半晌他輕聲道：“現在你是我女婿了，我也有些話，想單獨說給你聽。”
“嗯。”
“霍知行，”尹若鴻擡眼看他，很鄭重、很認真的緩緩吐出幾個字，“請你……好好對我女兒。”
霍知行心頭有所觸動，點了點頭。
尹若鴻苦笑一下，回頭從隨身的包裏拿出一小瓶藥。
藥瓶小巧精緻，上面印着是尹氏特有的花紋。
霍知行怔住。
只聽尹若鴻輕聲道：“還是按照原先的用法和劑量，還記得怎麼用吧？”
“嗯，記得。”霍知行接過來，攥在手心。
“那次飛機失事，你大難不死，是個有福氣的。”尹若鴻輕笑，“你的傷要想痊癒，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過你娶了燦燦，今後就方便多了。我會定期給你做檢查的。”
“謝謝……”霍知行想說個謝謝爸，可那個“爸”字在嘴裏繞了好幾圈，最終還是被他嚥了回去。
然而尹若鴻並沒在意，他還在翻着包，又拿出了一隻小瓶子。
這隻瓶子明顯比剛纔那個小了一圈，顏色也不一樣。這瓶子是暗紅色的，上面的花紋似乎是另一種紋理，有些神祕的感覺。
“這是什麼？”
“這個藥……也給你。”尹若鴻往他手中一塞。
霍知行不明白這什麼情況。
尹若鴻咳了兩聲，吞吞吐吐。“那個……這藥不用常喫，一週一次就行。裏面……裏面就是些藥丸，一次一粒，別喫多了，記住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