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晴捏着針線的手,輕輕一頓。

    赫林月親暱的用臉碰了碰枕頭,好像真的在哄一個小嬰兒睡覺那樣輕柔的晃着,哼出一段搖籃曲。

    “我的寶寶,是女孩……”她自言自語,又笑着看向桑晴,“很漂亮的女孩!”

    桑晴鼻子一酸。

    來南洋之前她從不知道女孩子還能這麼受寵。

    她想起了自己的爸媽——實際上,她對那兩個人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

    十歲之前他們一家三口擠在髒亂陰冷的地下室,即便家裏還剩一分錢,都要被她爸爸拿去買酒買毒品。

    而他們的經濟來源,都靠她媽媽做皮肉生意來的。

    桑晴記得媽媽會穿很暴露的衣服,就算是大冬天也站在街邊,發出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嫵媚笑聲。

    他們兩個不怎麼管她,每天扔給她一點食物,像養小貓小狗那樣簡單。

    而且他們兩個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養女孩有什麼用?賠錢貨一個!

    果然過了不久,他倆就同時丟掉了這個“賠錢貨”,讓她在地下室裏自生自滅了……

    想到這些,桑晴的眼淚不由自主掉下來,啪嗒一下滴在手裏那件小衣服上。

    “你,你怎麼了?”赫林月睜着一雙迷茫的大眼睛。

    桑晴擦掉眼淚,趕忙道歉:“對不起,月殿下……我把衣服弄髒了……”

    赫林月似乎並不關心那件衣服。

    她的目光一直追隨着桑晴。

    “爲什麼哭?”

    桑晴勉強笑笑,搖了搖頭。

    “你……沒喫飽嗎?”

    “不是的。”

    “那是怎麼回事,你告訴我啊!”

    桑晴看着她,雖然她瘋瘋癲癲的,不過當個傾訴對象貌似還不錯。

    反正她聽不懂,也不會往外傳。

    而且她現在心裏堵得慌,真的挺需要宣泄一下。

    “我……”桑晴咬咬嘴脣,低聲說,“我就是突然想到我的爸爸媽媽。”

    赫林月歪了歪頭,安靜的看着她。

    “我爸媽早就不要我了,我對他們也沒什麼感情……呵,你知道嗎,我七歲那年,有一天我爸媽都不在家。一個出去吸大麻,一個去旅館開房,他們兩個出門的時候把我鎖在房間裏,而那一晚,地下室着了火……”

    “萬幸的是,我爸貪便宜,那個門鎖質量很差,我一推就能推開,於是就逃了出來!”

    桑晴臉上笑着,心口卻隱隱作痛。

    她低頭繼續繡蝴蝶,不一會兒卻感到一陣溫熱覆在自己手腕上。

    “殿下……”

    桑晴擡眼,忽然發覺赫林月正專注的看着她。

    她才發現,原來她們兩個不止有一樣的髮色,還有同樣的褐色眼眸。

    “不哭,不哭。”赫林月喃喃自語,“寶寶,不哭……”

    “殿下,我不是你的寶寶。”桑晴笑起來,“寶寶在您懷裏呢!我手上縫的,是您寶寶的衣服!”

    “寶寶不哭!”赫林月一把摟過桑晴,溫柔拍打她的後背。

    桑晴嚇了一跳,第一反應是想掙脫,然而靠在她懷裏的那一瞬間,她忽然依戀上這份感覺。

    赫林月很瘦,手指又細又長像枯樹枝,最小尺碼的長袍在她身上都顯得鬆鬆垮垮。實話講,靠在她懷裏會被她硌到。

    但桑晴捨不得離開。

    赫林月拍打她後背的時候她也試探着用手環住她……就像一個孩子依戀母親。

    “乖,不哭。”赫林月低聲道,“有我在,沒關係的……”

    “嗯!”桑晴點了點頭,露出一個發自心底的笑。

    “月殿下,你會保護我嗎?”

    “會。”赫林月傻傻的笑着。

    “爲什麼?”

    “你,你是寶寶。”

    “月殿下,我說了,你的寶寶在那!”桑晴笑眯眯的指着那枕頭。

    赫林月一怔,彷彿意識到什麼,也不好意思的笑起來。她一手撈過枕頭,一手擁着桑晴,枕頭和桑晴都在她的懷裏。

    “都是!”她一字一頓,揚聲道,“都是我的寶寶!”

    桑晴笑的開懷,有種別樣的幸福感涌在心間。

    這時門口有動靜。

    桑晴警覺起身,還沒走過去,人已經進來了。

    “尹會長!”桑晴眼睛一亮。

    尹若鴻做了個“噓”的手勢,環顧四周,沒有什麼人,這才悄聲問桑晴:“我不在的這幾天,月殿下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桑晴如實回答,繼而又憤憤不平,“這裏的侍女們太欺負人了!她們就是欺負月殿下沒法跟她們計較,纔敢這樣對她!”

    “這都是小事。”尹若鴻神色平淡,目前最重要的不是給赫林月治病,而是要先揪出想害赫林月的人。

    把該解決的問題都解決,赫林月的病也能儘快好起來。

    而且他一直懷疑過去這些年,皇室花了大把的醫藥費根本就不是給赫林月治病,而是有別有用心的人,希望赫林月永遠不清醒……

    尹若鴻吩咐桑晴:“今天的藥拿給我看看。”

    桑晴猛然想起來剛纔還沒給赫林月吃藥,急忙轉身去拿。

    此時的赫林月蜷縮成一團坐在牀上,兩隻大眼睛在她瘦削的巴掌臉上不成比例。她很怕尹若鴻,因爲這個老頭子一出現,就會拿針扎她,有好幾次都把她疼壞了。

    可她又不敢反抗。

    因爲這老頭子嚴肅的很,一瞪眼睛就好像渾身長了刺。

    就像……就像河豚魚。

    赫林月一想到這個,噗嗤一聲笑出來。

    尹若鴻看她一眼,她使勁兒壓壓嘴角,收斂笑容,然後又往牀裏面靠了靠。

    “呵,裏面果然放了分量十足的硃砂。”尹若鴻看了一眼,立刻就能斷定。

    桑晴不解:“尹會長,您曾經不是說過,硃砂對月殿下的病情是有幫助的嗎?”

    “劑量少,確實有幫助。”尹若鴻沉聲,“但這藥裏的分量,每天喫上這麼一些,硃砂就變成了慢性毒藥!將來有一天月殿下毒發身亡,我就是頭號嫌疑人!”

    桑晴心裏咯噔一聲,感到後怕。

    幸虧這些天,她一直把藥偷偷倒在院子裏!

    “既能除掉赫林月,又能牽連尹氏!”尹若鴻咬牙,“真是一箭雙鵰的好計策!”

    “尹會長,現在該怎麼辦?”

    “前幾天我沒在這兒,月殿下喝藥了嗎?”

    “沒有……”桑晴膽戰心驚,“她怕苦,我就偷偷倒了。我還以爲會挨您的罵,沒想到……”

    “沒想到自己無意間立功了吧?”尹若鴻笑笑,目光別有深意,“看來真是老天有眼,派了你來救她。”

    桑晴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看來我們得先按兵不動,”尹若鴻沉思片刻說,“不光要查出想害月殿下的人,還得揪出幕後這個黑手!”

    他斷定,這個幕後黑手的下一步棋,就是把髒水潑給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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