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說話，手卻不由自主的用筷子輕輕攪着碗裏面條，心也像這幾根面一樣亂了。
霍靖南趁機想去拉她的手，然而她又躲開了。他愣神的工夫，她卻往他碗裏夾了塊牛肉，然後自己吃了一口荷包蛋。
“裴……裴念，這個……”
“挺好喫的。”她輕聲道。
霍靖南着急，“我不是說這個蛋！”
“你說面？”
“裴念，你……”
霍靖南長這麼大，還從沒因爲哪個女人臉紅過。
他深深嘆了一口氣，而身旁的她穩如泰山，臉色平靜，沒有絲毫波瀾。
這時老闆走來，洪亮的聲音打破這份尷尬的沉默。
“兩位喫得還好嗎？要不要再加份牛肉啊？”
霍靖南看看大叔，手肘撐在桌上，一臉無奈的捂着臉。
“我說，今天這不像你的飯量嘛！”大叔笑了笑，往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你以前可是要加三份肉一份面的！怎麼，今天當着美女的面，裝作喫的少？”
霍靖南一個勁兒給大叔使眼色，讓他別說話了。
然而大叔更像個擴音喇叭：“沒事沒事！年輕人能喫是福！嘿嘿，姑娘，你找個這麼能喫的，以後就等着享福吧！”
“咳咳咳咳……”
霍靖南嘴裏那口湯麪差點噴出來。
“大叔，”他苦笑，“我哪有福？今天也不用給我加牛肉了，我喫的這是心碎牛肉麪……”
“心碎？”大叔一愣，轉臉看看旁邊淡定吃麪的裴念，心裏大概明白了。
“哈，沒關係的年輕人！”大叔豁達一笑，“有句老話說得好，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嘛！”
“哎，大叔，不能說‘念念’！”霍靖南笑道，“念念這個名字，可不是誰都能喊的。”
大叔皺眉頭，不明白什麼意思。
這時裴念喫完了，抽張紙巾擦擦嘴，起身準備往外走。
霍靖南一下子緊張起來。
裴念走到門口，腳步頓住，忽然回頭輕輕扔下一句：“以後，你可以了。”
霍靖南感覺頭頂像是有一道驚雷，把他混沌不堪的大腦劈的一片空白。
他在原地愣了足足十幾秒鐘，一轉臉對上大叔和藹的笑。
“快去追啊！傻子！”大叔高興壞了，“人家姑娘是不是對你有意思了？嘿，看來這一頓我沒白忙活！你不知道，就這心形荷包蛋我做了十幾個，後來還是人家年輕人告訴我，說這種模具網上就有！嘿嘿……”
霍靖南連聲道謝，擡腳就往外跑，然而沒跑幾步大叔的大嗓門又在身後炸開了：
“小子，兩碗麪還沒給錢啊……”
“配合你半天了，不給錢可還行？！”
*
裴念回到陸家已經不早了，她本打算早點洗漱睡下，卻沒想到一進門，就被客廳裏一個黑影嚇了一跳！
她下意識的轉身開燈，發現坐在客廳裏的人是陸苒。
裴念怔了怔，衝她點點頭，正準備回自己的房間，身後忽然傳來陸苒微微顫抖的聲音：
“爲什麼？”
裴念蹙眉，轉身看她。
陸苒站的很直，身側的拳頭卻握的很緊，她咬着嘴脣，疏離的目光中帶着一絲怨恨。
裴念心裏咯噔一下，輕聲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呵，不明白？”
“陸苒小姐，”她不失禮貌，“現在已經很晚了，你還是早點休息吧。”
“陸苒小姐……”
“爲什麼你總是盯着我媽媽！”陸苒身子顫抖，流下眼淚，“從她來陸家的第一天起，你就說她在書房周圍晃，說她別有用心……”
“我並沒有說錯。”裴念神色清冷，“後來她確實把綿綿姐的設計圖偷走了！”
“那個不是我媽媽！那個人……那個人是……”
“陸苒小姐。”裴念一字一頓道，“我只是想保護陸家每一個人的安全，包括你。如果有誰想對陸家的人不利，我不管是誰，都不會放過！”
“不要說了——”陸苒捂住耳朵，瞪着一雙猩紅的眼睛，近乎歇斯底里，“你有什麼資格？這裏又不是你家！”
“這裏……”裴念咬咬嘴脣，終究沒說出口。
她知道這裏不是她的家，可她願意把這裏當成家一樣守護。她已經沒有媽媽了，她不想再失去爸爸，失去姐姐。
陸苒見她不說話，更篤定了她心虛。
“裴念，你到底是誰？”陸苒步步緊逼，“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裴念深吸一口氣，把情緒死死壓在心底。
她不是個退讓的人，可這一次，她不想跟陸苒爭。
“陸苒小姐，”她輕聲道，“如果你不喜歡我，我可以離開……”
“你少裝了！”陸苒冷笑，“你耍什麼花樣？你分明就知道，叔叔嬸嬸不會讓你離開的！還有我姐，她要是知道你離開，她會怎麼想？到時候全家人都會怪到我頭上的！”
“裴念，你拿這個威脅誰？！”
裴念閉上眼睛，心裏很難受，許久艱難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你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我媽媽已經死了！”
“真的對不起。”
“都怪你！”
陸苒失控大叫，這時卻傳來一個嚴厲的聲音。
“苒苒，你幹什麼呢？”
裴念一愣，擡頭看見林雨晴從樓梯上走下來。
她穿着睡衣，外面披了一件薄衫，因爲穿着軟底拖鞋，走起路來沒什麼動靜。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站在那的。
陸苒有些慌，尤其看到林雨晴嚴肅的神情，全然沒有半點平時對她的憐惜和慈愛。
“苒苒，你怎麼可以衝裴念發脾氣？”
“怎麼不可以？”陸苒喊道，“都是因爲她！”
“因爲她什麼？”林雨晴不怒自威的樣子，讓人心驚，“因爲她真心真意對陸家每一個人好，你就能對她肆無忌憚嗎？”
“嬸嬸……”
“程素月的死，不是因爲裴念！”林雨晴加重語調，“你媽媽有人格分裂症，她的這種精神疾病，罪魁禍首是陸鳴！要不是裴念盯緊了程素月，發現她的問題，我們不知還要受到多少傷害！你給我清醒一點！”
陸苒低下頭，臉色慘白，一句話都說不出。
“苒苒，”林雨晴態度柔緩下來，“我知道，你媽媽去世對你的打擊很大，但她最後跳下山崖，也是爲了保護你……你該理解她的苦心，而不是亂怪罪別人。”
“我知道了，嬸嬸。”
“好了，都早點休息吧。”林雨晴拉過陸苒的手，又牽起裴念，三人的手疊在一起，“以後咱們家要和和美美，我不想再聽見爭吵聲，都明白了？”
陸苒點點頭，眸底一閃而過的那抹恨意，卻在暗夜裏越來越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