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傑琳是個極會察言觀色的人，一眼就看出陸苒有心事。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發現她盯着周楠和裴念那邊。
陸苒跟周楠沒什麼交集，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在看那個一身黑的……
董傑琳輕輕笑道：“陸小姐，您可有段日子沒來公司了！今天這一來，是不是發現變化不小？”
陸苒怔了怔，裝作聽不懂。
董傑琳鍥而不捨，揚了揚下巴，“陸小姐是在看她嗎？”
陸苒沒說話。
董傑琳卻注意到她越握越緊的拳頭。
“哎，陸小姐，這個裴奶奶沒什麼好看的！呵，還不如我請您喝咖啡呢！走，咱們現在就上樓去，樓上多了幾樣新品……”
“你剛剛說什麼？”陸苒眼神疑惑，“你叫她……”
“哦，裴奶奶啊？呵，我們都這麼叫她！成天穿的一身黑，老氣橫秋的，看着就讓人煩！”
聽了這話，陸苒剛纔緊繃的神色鬆緩不少，董傑琳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覺察的笑。
看來這幾句話說到這位小股東的心坎上了。
不過……陸苒跟這個裴唸到底有什麼淵源？
董傑琳正納悶兒，只聽裴念輕聲道：“這樣說不好……別以貌取人，人家說不定有可取之處。”
“哦，是嗎？”董傑琳訕笑，轉轉眼珠子，留了個心眼。
她一把挎上陸苒的胳膊，比剛纔更加熱情。“陸小姐，這杯咖啡我可請定了！我得跟陸小姐討教呢！呵……在看別人長處這方面，我真的不如你！”
陸苒衝她笑笑。
銷售部的人都有嘴皮子功夫，會來事兒，這是他們喫飯的本領。
雖然知道這是奉承話，但聽起來心裏還真是挺舒坦的。
陸苒被董傑琳挽着，跟她一起去了樓上咖啡館。
“陸小姐，您認識裴唸啊？”董傑琳把剛點好的摩卡遞給她。
陸苒嚐了一口，不像咖啡的清苦，甜度太重了。而有時東西太甜，反而會讓味蕾感到不適。
“陸小姐？”
“哦……”陸苒回過神，淡淡吐出三個字，“不認識。”
董傑琳愣住了。
其實她並不知道，陸苒的這聲不認識，並不是在替裴念打掩護，而是陸苒真的很希望從沒認識過裴念。
然而直覺告訴董傑琳，她們倆之間肯定有事兒。
只是這事兒可能隱藏的很深，不是她一時半會兒能挖出來的。
董傑琳已經開始在腦子裏戰隊。
不管怎麼說，陸苒是陸氏的小股東，又是董事長的親侄女，放眼整個集團，除了那位小陸總，誰的背景還能硬過她？
裴念就算真是靠誰的關係進公司來的，那也不可能大過陸苒。
除非她是董事長的親閨女！
董傑琳笑笑，又殷勤的給陸苒點了份甜點，聊起別的話題。
至於那個裴念，以後慢慢就能挖出她的身份了，如果她真的跟陸苒不合，那她jacqueline肯定要站在小股東這邊，幫她出謀劃策的！
*
喝完咖啡，陸苒走出大樓。
摩卡本已經夠甜的了，那個董傑琳偏偏又要了份甜點。她喫到最後很膩，直犯惡心。
樓下的風帶着絲絲涼意，她總算感覺舒服了點，然而這時手機忽然震動，屏幕上是個陌生號碼。
陸苒的心咚咚跳着，忽然間腿腳發軟。
“現在跟您確認一下，”那頭繼續說，“您的父親是陸鳴，對不對？”
“對……”
“陸鳴的死刑執行日期是這個月14日。”
陸苒倒抽一口涼氣，踉蹌了幾步靠在旁邊一棵大樹上。
“陸苒小姐，你在聽嗎？”
陸苒大口呼吸，竭力保持冷靜，“嗯，我在聽……”
“根據慣例，死刑犯行刑之前可以跟家人見一面。陸鳴說想見你，具體時間是……”
陸苒耳朵裏像有幾千萬只蟲子在叫，嗡嗡作響。她掛斷電話，沿着街道瘋跑起來。
她以爲自己這樣跑就可以擺脫命運對她的戲弄。
可是……
陸苒一口氣跑到海邊，腦子裏全是陸鳴曾經用她媽媽要挾她、讓她冒充陸小柚去霸佔陸家財產的情景。
她拒絕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陸鳴就打她，罵她，羞辱她，威脅她。
那不是父親，是惡魔。
陸苒捂着耳朵尖叫，叫喊聲淹沒在海浪聲中，跟隨天邊的薄雲一圈一圈散開。
*
約定時間很快就到了。
陸苒猶豫再三，還是去了城郊的看守所。那天她一身素衣，臉上畫着淡淡的妝，看上去有種蒼白柔弱的美。
而她眼神裏的決絕卻像一把匕首，在見到陸鳴的一瞬間，恨不能扎進他心臟。
“喲，這不是我女兒嗎？”
陸鳴睜開腫成一條縫的眼睛，咧嘴一笑，嘴裏已經沒剩幾顆牙了。
監獄裏的人都知道他是什麼貨色，尤其裏面還有陸離山曾經的勢力。那些人每天都找機會教訓他，就算沒判死刑，他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不過最後他還是判了死刑。
陸鳴是坐着輪椅出來的，他的一條腿已經被打殘了，手指也斷了好幾根，脖子一直歪着，看人的時候只能斜着眼看。
陸苒剛見到他這樣子時嚇了一跳，隨即平靜下來。
“呵，好女兒……看樣子，你現在過的不錯啊！”
陸苒皺皺眉。
即便隔着鋼化玻璃，她也不由自主的往後退，眼中滿是厭惡和痛恨。
“苒苒，”陸鳴沙啞的聲音像是從地獄裏傳來，“我很快就要死了，你能再喊我一聲爸爸嗎？”
陸苒渾身顫抖，緊緊咬住嘴脣。
她永遠都不想再跟這個魔鬼有瓜葛，但她身上永遠都流着這個人的血。
“苒苒，”陸鳴死死盯住她，嘴角一抹詭異的笑，“叫我一聲，快叫……”
“不！”
陸苒猛然後退，神情惶恐。
陸鳴愣了愣，接着哈哈大笑起來。
“你這個死丫頭，賤丫頭！”他扯着嗓子罵，“你以爲你多高貴？你以爲，有陸離山和林雨晴給你撐腰，你就可以不要我這個爸爸？！”
“哈哈哈！你做夢！”
“你直到死……你都是我的女兒！哈哈哈！我下地獄，你他媽也別想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