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君揚安排廚房做了陸苒最喜歡喫的東西。
兩人面對面坐着，沒有外人打擾，外面傳來悠揚的小提琴聲。陽光順着落地窗灑進來，鋪在色彩斑斕的卡斯米地毯上。
一切都彷彿歲月靜好的樣子。
霍君揚笑了笑，擡眼看她。陸苒安安靜靜坐在那，一小綹頭髮垂落在耳畔，她用手撥回去，修長白皙的手指一如從前。
霍君揚的心微微一動。
“君揚，”陸苒忽然說，“我上次讓你看的書你都看了吧？”
霍君揚似乎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呯的一聲，將剛剛的歲月靜好砸的四分五裂。
他再度擡眼，現實是，陸苒已然不是從前的她，她眼中多了很多他看不懂的東西，就像那些晦澀難懂的厚黑學，一點一點啃噬他的熱情和活力。
“君揚？”陸苒擡高聲調，“我在跟你說話，你怎麼了？”
“哦……”霍君揚低下頭，刀叉擺弄着盤中食物，“我，我看了……”
“都看明白了吧？”
“嗯。”
“還有管理學，那些都是管理公司的實例，你也都看了？”
霍君揚不敢擡頭，小心翼翼的轉移話題。
“苒苒，這個蝦餃是你喜歡的，你……”
“霍君揚！”陸苒神情嚴肅，“你認真點行不行？”
“……”
“你實話告訴我，那些書你是不是根本沒看？”
霍君揚咬緊嘴脣，心怦怦跳的厲害。
果然，在陸苒面前他就是個作弊的壞學生，一不留神就被她發現。
“是，我沒看……”霍君揚皺皺眉頭，“苒苒，你爲什麼非得逼着我做那些不喜歡的事？”
“不喜歡？”陸苒冷笑一聲，扔掉刀叉的聲音清脆而冰冷，“霍君揚，你連霍氏的門都沒進，你有什麼資格談論喜歡還是不喜歡！”
“你……”
“你是你爸媽的小兒子，不是都說父母對小兒子會偏心的嗎？怎麼在你這裏，恰恰相反呢！”
“苒苒！”
霍君揚瞪住她，大口大口喘粗氣。
他有很多話想說——他的爸媽沒有偏心任何一個兒子，而是從小到大都尊重他們的意願，不斷髮現他們的才能然後鼓勵他們。
他人生的前二十幾年充滿陽光，他很慶幸生活在這樣的家庭裏，一想到家人就能感受到溫暖。就算以後遇到什麼挫折，他也可以用童年去治癒一生。
他並沒有接管公司的慾望，他的人生理想也不是繼承皇位。
可爲什麼陸苒就是無法理解？
爲什麼這樣好的一個家，在陸苒眼中就變得如此不堪？
難道人非得爭奪什麼，甚至手足相殘，才顯得自己有出息？
霍君揚身側的拳頭緊緊攥住，半晌又緩緩鬆開，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後，低聲道：“我，我去趟洗手間。”
“霍君揚！”
陸苒話音未落，他已經快步跑了出去。她氣鼓鼓的坐在位子上，眼前的美酒佳餚似乎都變成了一雙雙嘲諷她的眼睛。
陸苒臉色發白。
她無意間瞥到對面，霍君揚的位置上，他的手機還放在那。
霍君揚手機不設密碼，是人臉解鎖。而老早之前，他倆還如膠似漆的時候，霍君揚就已經把她的面部識別輸入進手機裏了。
那時他說，作爲一個合格的男朋友，必須給她安全感，所以她可以隨時隨地查他手機。
只不過那時她傻，從不查他。
現在……
陸苒轉轉眼睛，把臉對準屏幕，手指輕輕一劃。
*
霍君揚在洗手間待了好一會兒。
他捧了幾捧冷水洗臉，讓混亂的思維暫時清醒一下。
說實話，他現在對陸苒的感情挺複雜的，愧疚多於愛，恐懼多於憐惜。
他們好像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他甚至有些怕見到她，怕收到她發來的消息，怕聽她的電話。
可他又無法真的擺脫掉她。
他更害怕的是，陸苒再一次因爲他自殺，到時候他會揹着沉重的心靈十字架悽悽慘慘的過一輩子。
霍君揚深吸一口氣，把臉擦乾走了出去。到包間門口，他調整出一個陽光自然的微笑。
“苒苒！”
然而推門進去的一剎那，他對上陸苒陰沉冰冷的眼眸。
霍君揚不禁心頭一顫。
“苒苒……你怎麼了？”
陸苒看着他，眼中像是藏了兩把刀，嘴角勾出一抹冰寒的笑意。
“霍君揚，你還打算騙我到什麼時候？”
“什麼？”
陸苒猛地把手機扔在桌上！
霍君揚愣住，屏幕上赫然是他跟白織錦的聊天記錄！
他腦子裏嗡的一聲，整個世界彷彿都是一片空白。
他不可思議的看着陸苒——她以前不是從不翻他手機的嗎？
而他內心坦蕩，也從沒想過跟白織錦聊完之後要刪掉信息啊！
“苒苒，你聽我說……”
“原來你們還有聯繫！”陸苒歇斯底里的喊道，“你還給她發畫稿？”
“是，我是給她發了畫稿！”霍君揚聲音微顫，“但我並沒覺得這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苒苒，我就是喜歡畫畫，喜歡遊戲，你爲什麼非得讓我研究那些書呢？”
“霍君揚！”陸苒面目猙獰，“你真沒良心！”
“苒苒……”
霍君揚跑過去扶着她肩膀，拼命解釋，“我，我跟織錦除了漫畫沒聊過別的！還有……我的漫畫連載現在成績很不錯，織錦說她有合作商可以幫我出版，甚至改編！苒苒你相信我，我靠着畫畫也能出人頭地的！”
“你別碰我！”陸苒尖叫，“霍君揚，我怎麼以前沒看出來你是這樣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人！”
“我不是！”
“我爲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你就這樣對我？”
霍君揚愣住了，耳邊像有無數只蟲子嗡鳴——
“我連命都可以不要，你必須好好對我！
我連命都可以不要，你必須聽我的！
否則，你就是沒良心，我哪天死了也是因你而死！”
霍君揚腦子裏轟的一聲，彷彿又回到了每晚的噩夢裏。他忽然頭痛欲裂，大喊着跑出了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