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起身,匆忙跑出了休息室。
林兆江坐了一會兒,也緩緩走出去。
經過辦公區的時候,他看到林娜在跟其他同事談論工作,她們談的很起勁兒,時而說笑一番,如果沒發生這些事,她看上去真像個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好員工。
林娜發現他在看她,轉過臉微微一笑,就繼續加入同事們的討論中。
林兆江眸色沉下去。肖麗然沒說錯,這個女人的心理素質確實強大,剛纔他明明看出她的慌張,可她一轉頭就能跟別人談笑風生……
他定定神,走出公司。他不是不能拿四叔和四嬸開刀,畢竟同在集團這麼多年,這兩口子有一部分解釋不清楚的賬還在他手裏捏着。他們那幾個孩子,一個個都靠着爹媽的關係在集團擔任中層職務,想抓他們的錯處真是太容易了。
但他顧慮的是,這些人可能不是林娜的軟肋。
她只是個養女,跟他們隔着血緣。
林兆江深吸一口氣,心情煩亂,開着車不知不覺竟然來到了市郊那片別墅區。
他愣了愣,把車停下後,信步走了過去。
這片區域如今也發展起來了,有民宿,有咖啡館,有別具風情的手工藝品店。
宋晚知不知道,這些都是在她離開之後,他投了錢,一間一間開起來的?
因爲他記得她曾經說過,這裏風景這麼好,想讓更多的人來到這兒……
林兆江繼續往前走,來到他們住過的那棟小房子。院門開着,每天負責打掃這裏的人們一看到他,紛紛恭敬的打招呼。
“林總,”領班急忙上前,“您怎麼這時候過來了?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
“沒有。”林兆江低聲道,“讓他們都離開吧,我想在這待一會兒。”
領班立即會意。之前林兆江也常常如此,一個人在這待着,不準任何人打擾。
於是領班揮了揮手,讓所有人都出來,帶着他們離開。
林兆江坐在屋子裏,感受着宋晚留在這棟房子裏每一個角落的氣息。沙發依舊柔軟,地毯色彩依舊鮮明,那些裝飾擺設,依舊一塵不染。
只是廚房裏少了宋晚在時,那種人間煙火的暖意。
當時她每天都做好一桌子菜等他回家,如果他來不及回家喫飯,她就用保溫盒裝好給他送到辦公室。她不准他喫外面那些不健康的飯菜,也不准他過多的喝酒。
久而久之,他就真的習慣了她的管束,他的胃,更習慣了她給的寵愛。
他一直以爲是他在寵着她,是他在給她恩賜。
實際上,是她把他給慣壞了。
林兆江嘆了口氣,輕聲上樓。二樓的某個小房間裏,還放着一張小牀。小牀上掛着可以旋轉的鈴鐺玩具,微風輕輕吹進來,鈴鐺柔柔作響,很像嬰兒的奶萌的笑聲。
這個房間,是他從來不敢靠近的。宋晚離開的這些年他也沒走進來過,今天還是第一次。
那個小墓碑在院子外面,一片小樹林旁。他的心忽然怦怦跳起來,以最快的速度衝下去,跑到墓碑前面。
他摸着上面的字,眼眶一陣酸澀。
他想起宋淮有一次對他說過的話:你們那個孩子被宋晚埋了……想不想知道你女兒埋在哪裏?
林兆江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墓碑是塊很簡單的石頭,四四方方,上面只刻着兩個字,雲琪。
“雲琪……”林兆江淚流滿面,他確信這就是他的女兒,原來宋晚給她起了這麼好聽的名字。
不一會兒,身後傳來腳步聲。林兆江回頭一看,宋晚捧着一束小雛菊站在後面。兩人四目相對,都有些驚訝。
宋晚還是頭一次見他掉眼淚。
原來那個冷酷無情,狠戾決絕的林兆江,竟也能哭成這樣。
“你來了……”林兆江慌忙擦掉眼淚,聲音有些啞,“我,我就是來這邊走走,你要是不想見到我,我就……”
“你再待會兒吧。”宋晚輕聲說,“多陪陪她。這應該……是你第一次來?”
她把小雛菊放在墓碑前,掏出手絹擦了擦墓碑,手指掠過雲琪那兩個字的時候,她指尖微微一顫。
林兆江聽她這麼說,有些受寵若驚,慢慢坐在地上。
兩人就這麼並肩坐着。
風吹林動,小鳥拍着翅膀飛過,四周安靜的讓人心曠神怡。
林兆江想,如果當時他能早一步找到宋晚,現在他們一家三口也不會這樣天人永隔。
“其實我經常回到那棟房子裏,但從沒發現過這個墓碑。”他低聲道,“這個墓碑正衝着嬰兒房,我今天……確實第一次看到。”
“晚晚,這是你給女兒起的名字?”
“嗯。”宋晚輕輕點頭,“本來想了兩個,如果是男孩就叫雲飛,女孩就叫雲琪。”
林兆江一愣,他想起當年宋晚曾經拿着一張紙,好幾次走進他書房,問他紙上哪個字最好。
他不明白什麼意思,就隨手指了飛和琪。
“至於雲字,”她繼續說,“是代表孩子在雲市出生的。”
“哦……”
宋晚看他一眼,此時她能平靜的講出來這些,說明她的心情已經平靜多了。
“我時常幻想着這個孩子會長成什麼樣子。”她視線飄向遠方,微微一笑,“都說女孩繼承爸爸的多一點。”
“不,肯定像你。”林兆江也笑道,“女孩子像你好看……”
“是嗎。”宋晚垂下眼眸,“可好看有什麼用?到頭來還是被別人擺佈……女孩子最重要的,是獨立。”
“對,對!”林兆江趕忙附和,“是應該獨立。如果我們再有個女兒,我一定教會她這些道理……”
“我們?”宋晚神色一變,輕輕揚眉。
林兆江抿了抿脣,猶豫許久,還是問出那句話:“晚晚,我們重新開始,讓我用後半生來彌補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