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也發現自己飛得很是喫力,卻不願意停下翅膀。
清時眼睛熱熱的,呆呆,爲了鴨大師和鴨掌櫃,竟是這樣不顧生死……
但是,她快沒毛了,沒毛還怎麼飛!
他強行讓呆呆停下,把她塞進一塊巨石的縫隙下。
呆呆臉色蒼白,看到自己光禿禿的翅膀,心態徹底崩了,“呆呆,禿掉了……”
她,她變成醜鴨鴨了!
雷電還在持續不斷地劈下,就好像是在追逐他們一樣,呆呆看着落在清時身邊的巨雷,回過神來。
怎麼辦,這個縫隙太小了,清時進不來!
清時會被劈死的!
“道士!道士……”
她看着清時狼狽地躲避着雷柱,心痛極了。
要找長生草的鴨子是她,要來這裏的鴨子也是她,憑什麼劈清時?
呆呆捶了一下地面,她要保護清時!
她猛地鑽了出去,張開禿毛翅膀,對天大喊:“別碰他,衝我來!”
她的胸口起伏,一臉視死如歸,緊張地盯着天上的閃電。
沒想到,那些閃電竟然真的頓住了,還聚集在一起,這根上下晃晃,那根左右搖搖。
好像在開會的樣子……
清時呆若木雞,“聽、聽懂了……”
呆呆趁機拽過清時,硬生生地把八尺猛男塞進了縫隙裏,“道士,忍着點!”
清時:問,要把大象放雞籠裏總共分幾步。
第一步,把大象拉過來;第二步,把大象蹬進去;第三步,讓大象忍着點。
呆呆氣喘吁吁,看了眼天,又看了看再也放不下一根毛的縫隙,表情決絕,“道士……我再去跟他們商量商量!”
她的眼珠發大水,顫抖着身體,鼓起勇氣吼道:“你、你們,衝我來!我是小鴨子呆呆,我要找長生草,誰攔我的路,我就撕碎誰!”
說罷,她掏出一條小裙子,嘶啦一聲撕裂。
“哼!”她把碎裂的衣服狠狠地摔在地上,皺作一團的大臉十分兇殘。
對於呆呆的神奇操作清時表示已經見怪不怪,天上的閃電顫了顫,貌似真的有被嚇到。
清時勉強伸出一隻手,“呆呆,快找地方躲起來!你的羽毛已經在長了,等長出來,我們可以繼續飛行!”
可週圍荒蕪一片,連樹木都沒有幾棵,盡是大漠黃沙,哪裏還有可躲的地方?
轟隆隆——
天上雷聲大作,那些雷電又在蠢蠢欲動。
呆呆忍着身上的劇痛,不捨地看着清時。
如果出不去了,就讓她留在這裏,讓清時出去吧!
呆呆擦擦眼淚,滿臉哀傷,“道士……等你出去,再養一隻小鴨子吧!呆呆……呆呆不能陪你了!”
清時愕然,她這是在跟他道別?
“你在說什麼胡話!”
呆呆眼睛通紅,她身上的羽毛在慢慢長出,但渾身都是血,像一隻火紅的烤鴨,“道士,我知道你喜歡毛茸茸……你只是喜歡毛茸茸,纔對呆呆這麼好的,對不對?”
清時張着嘴,呆呆搖頭打斷了他,“你出去吧,呆呆自己可以。”
說罷,她撒腿就跑,雷電就追在她的屁股後頭劈,一道雷追上了她,燒得呆呆好疼。
呆呆捂着着火的大屁股,邊跑邊罵:“欺負小鴨鴨算什麼本事,你們,你們太壞了!”
詭異的是,那些雷電似乎真的只劈呆呆,等呆呆跑遠了以後,清時這邊居然恢復了晴天,再見不到一片烏雲。
該死的!
雷也搞修爲歧視?
清時想爬出去找呆呆,但石縫太小了,他是被呆呆硬塞進來的,動彈不得,眼神擔憂地望着呆呆離去的方向。
清時喫力地挪動着身體,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這裏的一年,他終於爬了出來。
拔劍四顧心茫然,周圍黃沙滾滾,但萬里無雲,哪裏還有方纔兇險的模樣?
清靈好像也沒說過這裏會有雷電。
難道那些雷電真的知道,是呆呆要取長生草,所以才只針對呆呆?
他御劍而行,向着東境中心駛去。
他不知道呆呆跑到了哪裏,但她肯定會向長生草的地方跑,他們一定會再相見的!
清時只用了十個時辰就到了長生草的位置,看着那朵嬌弱可憐的粉色仙草,清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就讓他幹成了?
長生草就長在一棵樹下,還沒有一個蘑菇大。
清時警惕地看着四面,地上有着妖獸的巨大腳印,說明妖獸剛剛來過。
他眼疾手快,摘下了長生草,放進了懷裏。
長生草需要鮮血灌溉,清時毫不猶豫,劃破自己肋下的位置,讓血緩慢流出,滋養着仙草,在附近尋找呆呆。
“呆呆?”
呆呆不在這裏。
清時的心空了一塊,劇烈的心跳聲宣告着他的不安。
他不敢想象,呆呆是否已經遭遇了不測,但長生草既然在這裏,就說明呆呆沒來過,她,不可能不來的……
距離他們進入東境,已經過去了十四個時辰。
如果他再不出去,那鴨掌櫃和鴨大師都會老死在外頭。
呆呆,你肯定希望他們活着吧……
清時的視線模糊了。
他來時就知道他倆凶多吉少,來找呆呆,他是下了必死的決心的,但他從沒想過,回去的會是他一人。
呆呆的笑容就刻在他的腦海裏,她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不在乎喫,不在乎穿,也不在乎輸贏,只在乎她小小天地裏的那些鴨子。
清時如同雕像一般,在樹下枯坐了兩個時辰。樹葉凋零,又重新發芽,生命的氣息拂在他的鼻尖,他終於不再等,起身,御劍離去。
出去的路上,沒有雷電,沒有妖獸。
也沒有呆呆。
清時越來越絕望,在離開東境邊界的時候,他最後望了裏面一眼,用白松劍割下一片衣襬,寫下幾個字,扔了進去。
灰色的布料被風捲起,在空中起起伏伏。
上面寫着:呆呆,等我。
外頭的時間已經過了四年。
鴨掌櫃垂垂老矣,躺在牀上,不斷地問:“呆呆呢?呆呆回來了沒有啊?”
毛色乾枯的鴨大師含淚搖頭。
鴨掌櫃失望地垂下翅膀。
他的呆呆啊,怎麼還不回來呢?
他只想看呆呆最後一眼。
他扯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給呆呆準備的錢,都存好了嗎?”
鴨掌櫃病了兩年多,如果不是再見呆呆一面的信念支撐着他,怕是早就撒翅去了。
這四年,他們的店開到了長安,又有了十幾家分店,掙了大筆的銀錢。
他讓身體還算硬朗的鴨大師買了好大一間宅子,又存了許多銀票,就等着呆呆回來了。
這四年,每一個日夜,他都期盼着,哪天醒來了,就能看到呆呆的大胖臉。
他握着鴨大師乾瘦的翅膀說:“老夥計,我們相伴十幾年,真好啊……我要走啦,你替我等呆呆回來吧……等她回來,記得帶她去我的鴨墳看看……”
鴨大師泣不成聲,“你……你就不能再等等嗎?再等她一年,好不好?”
鴨掌櫃動不了,他的視線移到呆呆留下的小帽子上,“老夥計,幫幫我,讓我帶着她的帽子走……”
鴨大師轉身,痛不欲生。
他的老掌櫃,真的要離開了,他們都等了太久了……
他取過呆呆的小帽,端端正正地戴在掌櫃的帽子上,“掌櫃,放心去吧,我這把老骨頭,死也要等她回來。”
鴨掌櫃露出滿足地笑容,慢慢合上了眼,“我太困了,睡一會兒……你……不要叫醒我……”
鴨大師默默擦淚,翅膀卻沒從鴨掌櫃的翅上離開過。
從今往後,他就是一隻鴨了……
丁零零——
風鈴響了。
霸氣鴨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掌櫃,師父,清時回來了!清時回來了!”
鴨掌櫃“嘎”了一聲,從牀上蹦了起來,“呆呆回來啦?”
精神抖擻、氣如洪鐘,呵,沒有半點要死的跡象。
鴨大師拍了拍胸脯,嚇死他了!剛纔他真的以爲鴨掌櫃沒了!
這爲老不尊的老鴨子,睡個覺而已做什麼生離死別的亞子!
清時一陣風一樣飄了進來,兩隻老鴨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撬開鴨嘴,喂進了帶着血味的長生草。
鴨掌櫃滿血復活,鴨大師也感到一身輕盈,那種輕鬆的感覺,彷彿回到了壯年。
“呆呆呢?”兩隻老鴨左看右看,也沒瞧到呆呆,“她路上耽擱了?”
清時默不作聲,掏出一根黃色羽毛,交給了他們。
“啊,這是……”鴨掌櫃猜到了一些,卻不肯相信,他把羽毛放在心口,苦笑出來,“這孩子,做事總是顛三倒四的,那我們就再等等。。”
清時緩緩開口,“我們只是走散了,外面的一個月不過裏面的瞬息,我現在就回去找她。”
他說過,讓呆呆等他的。
他要回去找她。
連日來的血流不止讓清時虛弱不堪,鴨大師一眼瞧出他被血染紅的衣裳,留住了他,“孩子,你受了傷!處理完傷口再走吧!”
清時短暫停留了三日,中間清靈來過,執意要跟去幫忙,不等傷勢好轉,他倆就又赴上了去往東境的路途。
呆呆,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