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凳子上，大腿上放着鴨窩，呆呆就在裏面安睡，肥美的鴨子將自己團一個圓球，把鴨頭縮在翅膀之下，細膩的絨毛因爲生產而顯得有些枯燥。
清時輕輕撫摸呆呆的羽毛，決心以後再不讓她懷蛋了。
呆呆被他吵醒，委屈地看着他，“道士，呆呆許久沒出過門了。”
他看看外頭的晚霞，覺得時間尚早，他放下針線，一手抱起沉甸甸的呆呆，一手端着鴨窩，走了出去。
呆呆趴在他的肩頭上，突然想到了什麼，變成人形，她羞羞地說：“呆呆又胖了，你快抱不動了。”
清時臉色大變，“胡說，我乃登仙修爲，便是再重也抱得動你！”
呆呆縮了縮脖子，不知道哪裏又惹到了他，她奪過鴨蛋，輕車熟路地把三顆鴨蛋放在了小休的鴨大師身下，拉着清時的手跑了。
她本想出去玩，但清時陰着臉把她扯回了房間裏，對着她一頓操作，反正也沒那個，但莫名她就變成了那個後的樣子了。
清時把她抱在腰間，一手把她托住，一手摸着她的頭髮問：“知道爲夫的體力了？”
呆呆點頭如搗蒜，知道了知道了，再也不敢質疑登仙修爲的修士了！
清時這才滿意，捧着她的臉親了又親，呆呆毫無力氣，也不想出去玩了，吵着要把蛋取回來。
但他攥住她的小手，呆呆垮了小臉，還來？
怎麼以前她不知道道士是這麼貪歡的一個人類呢？
明明以前很古板的說。
清時沒有錯過她眼神中的一絲不情願，他含着她的脣低笑，到底是他愛得更深一些。
不過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在一起了，會永遠在一起。
又是一頓“折磨”，呆呆趴在榻上，生無可戀。
清時拍拍她的腦袋，出去把蛋取了回來，呆呆像是獲得了免死金牌一般，重新變回小鴨子，將蛋當寶貝似的藏好，戒備地盯着清時。
她暗下決心，以後再也不離開寶寶了！
她真的不想再被翻來覆去地搞了！
一夜美夢，清時睜開了眼，照常要去給呆呆準備新鮮的高級鴨飼料。
待他端着鴨飼料回來，呆呆還在沉睡，長長的睫毛靜靜垂着，整張鴨臉都很甜美。
清時越看越喜歡，不忍心叫醒她，就坐在牀邊瞧着她，目不轉睛的。
呆呆睡得好像有些不安穩，鴨掌一抖一抖的，踢得被子也一鼓一鼓的。
他含笑，拍拍她的鴨掌。
手掌下的被子在詭異地鼓動，清時終於意識到這不是呆呆的鴨掌，他面容一僵，掀開了被子。
呆呆的鴨掌規規矩矩擺在一起，三隻還沒睜眼的小黃鴨在被子裏胡亂鑽弄，似是感覺到寒冷，他們嫩生生地叫了一聲，縮在一起，瑟瑟發抖。
清時一個恍惚，想起初見呆呆時，她好像也是這樣的弱小，害怕着他會傷害她，但還是鼓足了勇氣，一邊恐懼得發抖，一邊隨他一起去捉貓妖。
如果不是她一心要爲哥鴨報仇，如果不是師父非要坑小鴨子的錢，他們或許再無第二面之緣。
寶寶們還在叫，清時如夢初醒，趕緊叫來乳母鴨，讓她帶着寶寶先去喫點東西。
一晃十幾年，他們就這樣相依，除了東境那些日子，他們幾乎沒有分開過。
清時是修爲高深的修士，雖窮，但不至於困頓在一個小小的洗澡城。
他本可以遊方世界，羽化登仙，但因爲呆呆，他留在了這個小小的天地，甘之如飴。
鴨鴨們大眼瞪小眼，寶寶們睜大好奇的眼睛，老鴨子則是困惑地眯着眼睛。
寶寶們很可愛，從樣子上看，三隻都是大腦袋，隨了母親。
其中老大模樣最像呆呆，虎頭虎腦的，和呆呆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只是聰明許多，雙眼總是不安分地轉動着，想爬出去玩。
至於老三，哦豁，至今沒鴨能看清他的正臉，因爲他一直在努力乾飯，不是把頭埋在乳母鴨的懷裏，就是把臉淹在小奶盆裏，小臉總是髒兮兮的，掌櫃想給他擦擦臉，他就瘋狂掙扎，力大無窮，鴨掌櫃竟擰不過他。
這些都還算正常。
鴨掌櫃哭喪着臉，他不理解。
爲什麼，爲什麼這麼可愛的小鴨子要長一雙人的胳膊啊啊啊啊啊！
只見三隻小鴨都沒長翅膀，白藕似的嬰兒小手臂垂在本應該屬於翅膀的位置。
鴨大師興奮道：“不錯，不錯，人手搓澡更方便，天啊，這就是上天賜給我的三個徒弟！”
清時一臉欣慰，是他親生的崽沒錯了。
呆呆被清時摟着，對於三個寶寶，她還是有些陌生的。
她擡起臉，迷茫地看着清時。
清時的臉還是那樣好看，十數年未變，笑得溫柔極了，他星目熠熠，“呆呆，以後寶寶給我帶，你什麼都不用管。”
呆呆點點頭，鬆了口氣，她還真的有點擔心自己當不好娘鴨呢。
畢竟，娘鴨從不在她身邊……
但清時就不一樣了，他十項全能，又會做飼料，又會縫衣服，還會哄寶寶，呆呆就是這樣被他疼着愛着長大的。
寶寶們長得很快，轉眼就長好了羽毛，還學會了說話。
這一天，鴨掌櫃和鴨大師坐在門口的老頭椅上曬太陽，三隻小鴨子蹲在地上玩搓澡巾。
他們每隻身後都擺着成摞的金色小澡巾，土豪得令人驚詫。
老大糊糊又贏了一堆搓澡巾，老二甜甜輸光了所有搓澡巾，撲進了鴨掌櫃的懷裏哭，奶聲奶氣地說：“腦爺，腦爺，甜甜的找巾又沒有惹！”
鴨掌櫃疼愛死了這個唯一的母鴨，哄着她：“沒事沒事，姥爺再給你買新的。”
老三胖胖又餓了，鴨大師領着他回去喫奶。
轉眼地上就只剩下糊糊，糊糊乾脆坐在地上，數起了自己的戰利品：“一個，niang個……哇，有一百個耶！”
他很開心，用短胖的小胳膊把搓澡巾一塊塊疊好，小小鴨掌晃來晃去。
他垂着大頭，沒有注意到另一雙乾燥鴨掌的靠近。
陽光很炫目，糊糊擡起了臉，看到一隻瘦瘦的鴨子。
那隻鴨子揹着光，有些看不清他的臉，只是頭頂一處禿頭格外明顯，比蠟燭還亮。
那隻鴨子怔怔地看着糊糊，眼眶中蓄起淚水。
他風塵僕僕，跨越時空而來，終於見到了日思夜想的身影。
他苦澀地張開嘴，喊道：“呆呆……”
呆呆，呆呆，哥哥的呆呆啊，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看着泫然欲泣的瘦鴨子，糊糊站了起來，想起爹爹教過他，做鴨一定要禮貌，就很恭敬地問：“鴨酥酥好，我是服服，呆呆是我的孃親，您要找她嗎？”
那鴨子這才注意到糊糊是沒有翅膀的，反而長了一雙人類的小胳膊。
他出神地望着糊糊，看到糊糊扭動了鴨脖子。
嫩白的小胳膊擡起來，糊糊露出天真的笑容，對着門口的呆呆喊：“孃親！”
咦？
糊糊迷糊了。
孃親沒有像以前那樣抱他呢！
咦？
孃親從不變鴨子的，怎麼現在變成了鴨子，還跑向了那隻瘦瘦的鴨叔叔呢？
日頭正好，陽光溫暖，在這屬於收穫的季節，片片黃葉從枝椏上掉落，緩緩地飄落在地，和樹根緊緊相偎。
屬於小鴨子們的故事落幕了，但一切都還在繼續，他們將在自己的世界裏永遠幸福、永遠快樂地生活在一起，看故事的你們也是，講故事的我也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