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黑色錦衣的女子,背梁挺直,雨水打溼了她的髮梢,堅毅的臉龐毫無感情,將手中的長劍收入劍鞘,踱步到院門口。
在她身後,是一批打溼的貨物,還有毫無氣息、鮮血流乾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着凌亂的貨品中,在慘白色的閃電下露出可怖的面容,死像慘烈。
雨幕中,女子朝着一個方向走去,在那兒有一個身影,淡青色廣袖長袍,腰間月牙色的吊墜在風中搖擺,油傘上滾落的雨滴續續滴落在她腳邊,打溼了雪白的靴子。
看背影是個窈窕的女子。
她的裝扮與這個血腥的地方格格不入,說話的語氣沒有絲毫感情起伏。
“都死了?”
“嗯。”黑衣女子恭敬道,“沒有一個活口。”
四周影子浮動,所有查探這個院落的人都浮出身影,隱隱以青衣女子爲首。
“收拾乾淨,然後散了吧。”她淡淡道。
說完,她就撐着傘緩緩消失在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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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城的雨季就是這樣,前半夜悶聲不響,層層烏雲籠罩在上空,壓的人喘不過氣,下起雨來也不得勁兒,稀稀拉拉的。
到了後半夜,天上就像是在敲鑼打鼓一般,驚天雷聲震地大地都在搖動,雨滴噼裏啪啦的往下砸,小路上全是小溪流過。
經過這場雨,蜀城被洗刷的煥然一新,河岸邊的柳樹抽出翠嫩的青芽,飄蕩在渾濁的水面。
早晨,雨停了一會兒,徐令容便搬着小凳子坐在了滿月樓的小閣樓上。
最近老鴇老是抱怨,說是對門新開了一座青樓,生意都被搶去了不少,希望她這招牌可以大發慈悲出來見見人。
徐令容這不就出來了,可惜天公不作美,雖沒有下雨,但是陰沉沉,也不是半夜三更,誰想要這個時候來尋樂子。
況且滿月樓出了名的賣藝不賣身,多是一些無聊的公子哥興趣來了,喝喝小酒,看看美人。
很顯然,這般天氣,嬌貴的公子哥都在家直叫晦氣,是不會過來了。
儘管天公不作美,但是以手藝喫飯的普通人,早就支起了小攤,一小會兒的時間,熱氣騰騰的包子和煎餅味兒就飄起來。
街道行人,各自手中拿着油紙傘,買着這幾天的喫食,這雨一兩天是停不下來了,趁着現在還有時間,就多囤一點。
小閣樓的桌子上有些零嘴,都是老鴇叫人早就準備的。
徐令容便端着瓜子磕起來,若是陽光明媚的日子,多的是人往上望,想看看這蜀城第一美人的風範,但是這般天氣……
與其看天邊上的美人,不如看看哪家的豬肉比較便宜。
等到他們買夠了,雙手都提不下貨物,隨意將油紙傘往腋下一夾,然後心滿意足的準備回家,這會兒再看一眼美人,纔有心情道一句:“唯有美人和良辰不可辜負。”
徐令容也不嫌無聊,就這麼看着下面來來往往的人。
其中有一對夫妻,男子趁着妻子背對着他買菜,往她這邊看了幾眼,然後立刻被抓了個正着。
“哎哎,娘子,不要揪耳朵了,大街上呢。”
“天地良心啊,沒有花錢。”
“說謊!”
男子忙不迭的解釋:“當真,是令容小姐興致來了,想彈琴,老鴇就免費請大家聽琴了。”
女子朝地上啐了一口:“風塵女子彈得琴有什麼好聽的,還不快去給我買煎餅!”
男子立刻點頭哈腰:“是是,現在就去。”等走到煎餅攤前,掏出乾巴巴的錢包,他才忍不住嘀咕:“還喫煎餅,臉都和餅一樣圓了,還不如磕磕瓜子。”
徐令容從小耳聰目明,聽到這話,又看了眼手中的瓜子,沉默了一會兒,隨手扔掉了,然後揮手叫了個小丫頭幫她去買煎餅。
等到煎餅買來的時候,天上又開始飄起小雨來,雲層也越來越低,小攤們開始收拾東西,行人也開始回家。
半刻鐘之後,小雨轉成瓢潑大雨,還沒有來得及回家的行人紛紛打着傘,匆匆流竄在大街小巷,就像是一條條彩色的絲帶涌入了萬家燈火。
轉瞬之間,大街上只剩噼裏啪啦的雨水,視線都開始被水汽遮蓋。
徐令容打了哈欠,原本打算關上窗戶,微微擡頭,卻看見了一道身影緩緩從城門口而來。
在雨聲中,又多了一道馬蹄聲。
來人穿着一身的蓑衣,□□的駿馬渾身溼透,肌肉流暢,是上好的馬匹,至少是千兩黃金。
而且這男子蓑衣下露出的衣襬,也是上好的面料,若是徐令容記得沒錯的話,應該是皇城萬兩一匹的錦繡。
最引人矚目的是他背後的那一把重劍。它並沒有掛在馬匹上,而是被主人背在了身後,雖未出鞘,但是她感受到了它的劍氣,劃過雨幕,散發着無上的血氣和暴戾。
徐令容看不到男子的面容,卻沒頭沒腦得覺得他不該揹着這把劍。
街道上的客棧都關門了,這男子看着不差錢,要是想要住店,頂多多打點一些。
但是,徐令容不知怎的叫住了他:“客官請留步。”她頓了頓,確定男人是聽見了,還拉了一下馬繮,這才接着道,“雨下的太大了,不介意的話進來躲躲。”
段重擡頭看着眼前的青樓,招幡已經被雨水全部打溼了,緊緊的貼在杆子上。樓上的女子花枝招展,笑顏如花,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迷茫,然後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徐令容笑了笑,起身收拾了一下,準備下樓,雖然剛剛他擡頭的時候,因爲帽檐擋着的沒有看見他全貌,但是看那緊緻的下巴,想必樣貌是不差的。
老鴇看見客人來了,掛起滿面的笑容,再看到來人衣着打扮不凡,老臉上都笑出了褶子。
“客官快快進來躲躲雨。”
段重牽着馬,站在門口,看着滿屋子的女子,略微有些不自在。
小廝過來牽着他的馬去了馬廄,有姑娘上前想要幫他拿掉蓑衣,段重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姑娘微微愣了一下,一雙手尷尬的放下,臉色有些紅。
段重低着頭道了一聲:“抱歉。”
姑娘暈暈乎乎的,耳朵紅透了,捏着手絹不好意思地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