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我是逃出來的,和父親已經斷絕了父女關係。”她說道。
儲岫張大了嘴巴:“爲什麼?”
“你父母健在,爲什麼和忤逆他們,追到這裏來?”儲岫想不通,若是她的父母還在的話,她一定會永遠聽他們的話,但是現在什麼都聽不到了。
“我挺羨慕你的。”蕭憲柔很突兀的說道。
儲岫愣了半會兒,砸吧砸吧嘴裏的酒味兒,也說了句:“我也挺羨慕你的。”
蕭憲柔苦笑:“有什麼好羨慕的。”
“羨慕你有父母啊,還有哥哥疼愛。”儲岫道。
蕭憲柔沉默了一會兒,道:“母親不是親生的,父親是殺母仇人,有什麼好羨慕的。”
儲岫拿着酒罈子的手一下子頓住了,她根本不知還有這樣一層,蜀城中人只是說,太守府的大小姐是私生女,老爺和夫人卻沒有嫌棄她,千里迢迢的將她接回來,全府上下寵愛她。
“但是我大哥是對我挺好的。”
儲岫擡頭悶下一大口女兒紅,藉着酒意道:“你要是有什麼苦楚,暫且可以說給我聽。”
蕭憲柔轉過頭奇異地看着她。
儲岫硬氣道:“也就這個晚上我可以當你的樹洞,明天早上依舊是敵人。”
“爲什麼是敵人?”
儲岫斜眼看她:“你喝傻了?你是朝堂官員小姐,我是江湖世家小姐,註定打打殺殺。”
“可是徐姐姐在知道我的身世之後還是救了我。”
儲岫喝酒的動作一頓,你要是說起這個我就不悶頭喝酒了。
“說來聽聽。”
蕭憲柔翻了個白眼:“你一開始就沒打算安慰我吧,就是想知道徐姐姐這些年怎麼過的。”
儲岫踢了她一腳:“說什麼廢話呢,安慰你當然是順便。”
蕭憲柔:“……”
“我忽然不想說了。”
儲岫瞪圓了眼睛,作勢要掐她的脖子,低吼道:“那你把我的酒吐出來!”
蕭憲柔躲開她的動作:“你要是說說你姑姑,我就勉爲其難告訴你。”
儲岫動作一頓,一下子像是打了霜的茄子,抱着頭道:“我感覺我好失敗啊,我連姑姑的記憶也沒有多少!”
蕭憲柔:“……”
“少夫人是個很溫柔的人。”
儲岫猛地擡起頭,霧氣濛濛的眼睛催促她:快說快說,接着說。
“少閣主也是很有狹義的人。”
“當年我母親帶着我流落在外,吃了上頓沒下頓,是小姐一家人發現了我們,將我們帶回了風雨閣。”
儲岫安安靜靜的聽着她說話,眼角隱隱約約有淚光。
蕭憲柔看着院子裏的老樹徐徐道來:“那時我發燒昏迷,並不知道少夫人和少閣主是什麼樣子,就連小姐也只是有一次遠遠看見了背影。但是大家都說,少閣主他們是好人。”
“那時候風雨閣已經隱世叄俠山,山下的事情不怎麼管了,大家不過都是日落而息,日出而作。後來你應該都知道了,我母親因爲早些年的苦日子落了病根,父親來接我的時候嚥氣了。然後我就被接回去了。”
“不管是不是有意,他都不應該拋棄孤苦無依的母親,母親有何之錯,她不過是生在風塵中。”蕭憲柔手指微顫,擡起頭來閉着眼喝下整整一罈子女兒紅,晶瑩的酒水順着下巴流入衣領子中。
儲岫也隨着她灌下一罈子。
很快兩人腳邊就一堆的碎罈子。守在門口的侍衛皆是眼觀鼻鼻觀心,一聲不吭往旁邊退了退,裝作自己是個瞎子聾子。
“被接回去之後,我就一直想方設法想要回去,但是夫人對我太過真誠,她也沒有嫌棄過我,甚至當我是親生的,我就沒忍下心來。後來直到少閣主和少夫人去皇城我都沒有見過他們。”
蕭憲柔低下了頭,神色悲傷,儲岫也十分低落,低低哭起來。
“少夫人和少閣主都是極好的人。”一道溫和淳厚的聲音在她們身後響起。
兩人立刻轉過頭看去。
段重踩着積雪而來。
兩人又下意識的看向他的身後,房門依舊緊鎖。
“是我的哭聲,嗚嗚嗚,叨擾到表姐了嗎?嗚嗚,那我滾遠一點,嗚嗚嗚。”儲岫一邊哭,一邊掉着鼻涕往那邊張望。
蕭憲柔:“……”
段重:“沒有,令容姑娘正在休息。”
蕭憲柔:“徐姐姐可是好些了?”
“暫時穩定了。”
蕭憲柔和儲岫雙肩齊齊一垮,暫時好了,那就是說以後還會復發。
儲岫抽着鼻涕問:“徐姐姐到底是怎麼了?”
蕭憲柔和段重對視一眼,蕭憲柔搶先道:“沒什麼,會治好的。”
“那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之前你送過來的冰靈草和雪鬚子熬製的湯藥就可以了。”段重道。
儲岫雖然是喝了許多酒,但是好在腦子暫時還是清醒的,立刻想起來:“剛剛的湯藥冷掉了,徐姐姐還沒有喝,我再去熬一壺吧。”
“不用了。”段重攔住了她,“明日再熬也不遲,今晚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你們就先回去休息吧。”
“我不回去。”儲岫皺起眉頭,“回去又是大哥的嘮嘮叨叨。”
蕭憲柔拍拍她的肩膀:“那你就在門口坐着吧。”說罷,自己起身朝着廂房走去。
與其坐在這冰天雪地裏傷懷,還不如回房間休息,明日裏也能幫小姐做點事情。
儲岫瞅着她的背影走遠,十分不滿的撅着嘴問段重:“你是不是也覺得她比我成熟多了?”
所以表姐纔會更加喜歡讓她跟在身邊。
“這個還得問你徐姐姐。”
“哼。”
第二日,冬日自地平線升起,明亮的陽光瞬間灑滿大地。
雖然溫度並沒有上升多少,但是視覺上要比夜晚暖和許多。
軒雪閣老閣主大壽,全城上下都在着手準備,昨日街上已然有許多燈籠,今日更甚。
軒雪閣內部也在繁忙的佈置,到處都掛着紅絲帶,將冰棱都映襯喜氣洋洋。
與府中的熱鬧不同,徐令容的住處透着幾分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