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梔心中一陣煩躁,爲了即將開始的家教兼職。這次的學生名叫賀馳,聽說他脾氣乖戾,很不配合上課。
看到他英語成績一欄裏明晃晃的“13分”,她有些頭疼,能考出這個成績,基礎實在太差。
當然,不僅是由於賀馳糟糕的成績頭疼,還因爲她名不正言不順的身份。
捏着僞造的家教工牌,南梔手心沁出一點汗意。
地鐵傳來女聲提醒,到站了。
賀馳家住在渝城著名的豪宅區,成績卻這麼差勁,季南梔忍不住腦補出一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形象。
小區有門禁,她禮貌發給賀馳一段文字,希望他跟門衛說明情況。
在烈日下站了5分鐘,對方遲遲沒回復。
南梔左燈右等,終於鼓起勇氣打開語音電話,微信鈴聲響幾十秒後,接通了。
“你好,哪位?”聽筒裏傳出一道慵懶的少年聲音,清冽好聽,像是夏日清爽的薄荷水,帶着某種不自知的吸引力。
南梔好脾氣的解釋,“賀馳同學是嗎,你好,我是你的英語家教老師,能麻煩你跟門衛通個電話嗎,我沒有門禁卡,他不讓進。”
“課不用上了,你走吧。”賀馳漫不經心的回覆,又補充一句,“費用照付。”
電話那頭,他伸了個懶腰,一點點氣息透過聽筒傳來,輕微的電流聲順着耳膜鼓動了一下。
季南梔有幾分愕然,她知道賀馳不好說話,卻沒想到對方直接不讓她進門,她本能拒絕,“賀同學,這恐怕不行,我需要對今天的講課內容拍照。”
“那好吧,你來拍個照交差。”電話那頭有些不滿,似乎無意和她多做糾纏,嘟的一聲掛掉了。
隨後登記刷卡,她終於順利進入瑰夏園。
入口處是一條藍花楹大道,淺藍色花樹一眼開得磅礴,被陽光鍍上一層光圈,有種令人心驚肉跳的浪漫。
花期將盡,午後有風拂過,下起漫天花雨,整條道路好像連接着另外一個世界。
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她就算打一輩子工,也買不起其中最便宜的房型,南梔有些豔羨的伸出手去接花瓣。
她轉來轉去,險些迷路,好不容易纔找到了賀馳住的那棟房子。站在門口,她有點怯場,深呼一口氣後敲了敲門。
咔噠,門開了,帶起一小股風吹過她的臉。
一雙拖鞋引入眼簾,南梔順着視線往上看。
“賀馳同學你好,我是你的英語家教老師季南梔。”她帶着職業的口吻說完,擡頭看到賀馳後,心裏忍不住驚了一下。
眼前的人身量頎長,白衣黑褲勾勒出一種少年的清冷感,他五官深邃,眉眼頗有星相,長而濃密的睫毛覆蓋着眼睛,投射下一塊小小的陰影。
她發現他瞳孔顏色比常人更黑,垂眸時黑曜石般的光澤一閃而過,帶着水光的眼神,如微風拂過的青色稻田。
雖然聽機構裏的朋友說過對方是個帥哥,心裏早有預料,但季南梔沒想到他的長相如此出衆,這種不像高中生的氣場和架勢,一下把南梔鎮住了。
“進來吧,鞋在這兒。”賀馳淡淡迴應。
似乎習慣了被注視,賀馳關上門,也不理睬她,旁若無人的坐回沙發,拿起手機玩兒了起來。
“賀馳同學,你的英語期末成績我看過,暑假過完你就高三了,以你現在的基礎呢,我們還是得一起加把勁兒纔行。”
季南梔咳嗽一聲,拿捏姿態,故作嚴肅的勸說。
賀馳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不用,別白費力氣。”
“就算基礎差些,努力學也是有希望及格的,我相信,一定是你以前的學習方法不對……”
季南梔正要講大道理,卻見賀馳托腮嗤笑了一聲。“你不是來拍完照就走嗎,我可沒功夫聽你打雞血啊老師。”
他黑沉沉的眸子裏透出一點戲謔的笑意來,在那意味深長的笑容裏,季南梔手足無措,越發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再說下去,就有點不知好歹了。
賀馳全當她是透明人,打開一款網遊玩起來。聽到一聲熟悉的“全軍出擊”,南梔靈機一動,想到了對策。
“這樣吧,我們打個賭,要是我贏了,你就認真聽完這節課好嗎?”
賀馳放下手機,饒有興趣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個很晃眼的笑容:“什麼賭?”
“賭這場遊戲我們誰拿到mvp。”季南梔指了指他的手機。
賀馳單手捧着下巴,思考幾秒後同意了。
比如說玩遊戲。
她在心裏暗暗祈禱,這場遊戲千萬別匹配到大神。
問了賀馳id,南梔搜到後趕緊加上,幾秒後,他勾了勾嘴角,“這是你?”
南梔一看自己的遊戲暱稱,赫然顯示“菜狗別搶我中路”幾個大字,頭像是一隻殺氣騰騰的柴犬。
她這才發現自己忘記切小號,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
更糟糕的是一時興起想的個性簽名:“八十老奶奶帶病打遊戲,中路法王不服來戰。”
溫柔大方、教學專業的老師人設,碎得有點慘烈。
進入遊戲後,她挑了自己打得最熟練的法師,而賀馳則選了刺客。
遊戲還沒進行幾分鐘,賀馳的刺客便先聲奪人,一連拿了三個人頭,他挑釁般睨她一眼,似乎穩操勝券。
南梔不急。
她的法師猥瑣發育,穩穩躲在中路塔下龜縮清兵線,隨時隨地查看小地圖,一有風吹草動便聞風而逃,恨不得在峽谷裏靠着牆根兒走。
過了五六分鐘,有隊友不滿在隊內發消息:“這法師是個混子吧?縮頭烏龜,也不參加團戰。”
季南梔充耳不聞,專心發育好之後,纔開始觀察小地圖,琢磨着搶人頭。
她專往打成一堆的地方湊,躲在草叢中看到敵人殘血時,就一個閃現上去帶大招,超大範圍的進行一波收割。
幾個隊友很不滿,紛紛打字聲討,“法師好意思嗎,我們打殘血了你來搶人頭?”
季南梔怕被舉報,連忙認慫,“大家別罵我,我是小學生,不懂規則。”
隊友們在聊天區打了一行省略號,賀馳遊戲的間隙看了她一眼,挑眉道,“小學生?”
季南梔和他一對視,心虛的移開眼神。
搶完人頭,她藏在敵方的野區,等有人送上門時跳出來三招齊發,被控住的敵人一秒被殺。
遊戲結束後,季南梔看了一眼戰績,她拿的人頭最多,參團率最高,由於復活甲買得勤,因此也沒死幾次,不出意外,她是mvp,賀馳屈居第二。
“你這是勝之不武。”賀馳正色看她。
“別看過程,結果最重要,現在可以聽課了嗎賀馳同學。”季南梔不無得意。
她拿出英語書開始上課,他心不在焉的用手撐着沙發的邊緣,像還在遊戲中沒回過味兒來。
季南梔知道他在開小差,努力剋制着糾正他的衝動,強調着學習英語的技巧。
“現在你的主要問題,就是詞彙基礎沒打好……”
賀馳置若罔聞,一臉“你說什麼我都不敢興趣”的表情,臉上還浮現出隱隱的輕蔑之色。
瞧着他那驕傲勁兒,彷彿不是英語考了13分,而是考了滿分的優等生。
見他不聽,南梔去翻另一套教案,書拿出來時,一隻帶着藍色系帶的工牌“啪嗒”掉了出來。
賀馳注意到,那一瞬間她的目光有點驚慌,她想彎腰去撿起來,他眼疾手快,搶先一步撿到手裏。
季南梔不自然的笑,“那是我的工牌,你可以對照一下我的資料,剛剛忘記給你看了。”
一般這個確認家教資料的環節,大部分人看都懶得看,南梔心跳如鼓。
賀馳竟然認真的端詳起來。
他的手指掠過季南梔的寸照,照片上的女生長相頂多算是清秀,帶着露八顆牙的標準微笑。
但這微笑下面總像藏着什麼波瀾。
很快,他發現這張照片上的印章,顏色紅得有點過於死板,而且這個證越看越不對勁兒,像是一件……
僞劣品。
季南梔見他拿着工牌前後翻閱,唯恐他看出什麼端倪來,上手去搶,嘴裏藉口說,“賀馳同學,聽課認真一點。”
賀馳將手往後一撤,季南梔冷不防栽進他懷裏,柔軟的沙發凹陷進去,額頭直直撞上他的下巴。
一陣鈍痛傳來,鼻息間涌入冷香,像是苦橙花和葡萄柚混合的氣味,很陽光少年的感覺,但南梔打了個冷戰。
她驚得一下子站起來,臉色難看。
賀馳在她慌張的注視下,不緊不慢拆開那層塑料殼,取出裏面的紙片,用食指輕輕捻過印章處,翻過來一看,沒有一丁點顏色。
他朝她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神色瞭然。
“你的工牌是假的。”賀馳微微一笑,靠在沙發上言簡意賅的下了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