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馳嫌棄的接過魚食，往湖面一撒，湖中的錦鯉一擁而上，黑紅黃金，彩色的魚羣在水面下歡快搶着食物，不時吐出幾個氣泡。
南梔凝望着湖面的魚羣，“你說這湖裏有多少條魚呢？“賀馳不回答，她繼續自言自語，”其實有時候我挺羨慕這些金魚的，它們吃了睡，睡了喫，沒有天敵，每天都有人喂，每天自由自在，比人類快樂多了。”
不像自己，有那麼多的煩惱。
金魚不用工作，不用爲了錢四處奔波，沒有令人頭疼的親子關係……也許做一棵樹，做一朵花，一隻小鳥，或是這湖中的一條魚，應該都比人類快樂得多吧。
“魚也有天敵。”賀馳糾正。
季南梔懶得辯駁，惆悵在她臉上一閃而過，馬上沒了蹤跡，很快她充分發揮樂觀的精神說，“你看，今天這片湖都沒有其它人來划船，這裏被我們包場了。”
人工湖並不大，劃了幾圈就到底，見賀馳興致不高，南梔問他，“你以前都是去哪裏玩啊？”
賀馳想了想，“森林公園，海邊，滑雪場，假期時間長的話會去國外。”
她有點羨慕，賀馳也許很小就去過國外，而她到現在連渝城都沒出過一次。
“國外都是什麼樣啊？有沒有照片。”她好奇追問。
賀馳拿出手機，把幾年前去希臘愛琴海的照片給她看。海邊藍的紅的圓頂小房子，如一大片搭好的彩色積木，陽光將海灘與天空都染成綺麗的寶石紅。
真是比油畫還要美。
雖然這些年交通便利，出國已不算什麼大事，但這對南梔來說仍然十分奢侈，想也不敢想，這些從來沒見過的風景，離她的世界太遙遠。
一張張翻下去，比童話裏的世界還要美，有一張照片裏，賀馳戴着墨鏡，穿着熱帶樹印花襯衫短褲赤腳踩在沙灘上，比了個“耶”的手勢，衝着鏡頭露出燦爛笑容。
那時的他身上全然沒有現在的陰鬱，看上去是一個陽光美少年。
所以人生越順遂，遇到挫折的時候，才越不能接受。翻着翻着，賀馳的臉色忽然變了，季南梔定睛一看，照片裏是他和一位年輕女人的合照。
那女人看起來就像他的姐姐，不到30歲的樣子，面容姣好，身量纖細，一襲長裙在藍天碧海的襯托下顯得她肌膚如雪，氣質非凡。
仔細一瞧，照片中賀馳的眼睛和嘴脣，與這個女人很相似。都是黑亮的曜石般的眼睛，睫毛濃密纖長，有輕微卷起的弧度，微張的花瓣脣帶着一點點倔強，又像是在等待一個吻輕輕落下。
區別只在於臉型和鼻子，賀馳的鼻樑高挺立體，下顎線分明，帶着整張臉有了棱角和立體度，從俊秀變成咄咄逼人的好看。而他旁邊的女人卻是高貴溫柔的，沒有攻擊性的美。
“這難道就是你……媽媽？”季南梔有些遲疑的問。
賀馳點點頭，迅速的按了刪除鍵。她想要阻止，照片卻已經消失了。
“她長得真是漂亮，難怪你——”後一句卻沒有誇出口，因爲她意識到在這個場景下誇他長得不錯似乎有點不妥。
“漂亮有什麼用，說走就走了，她根本不在乎我。”賀馳將手機揣進口袋，從她手裏拿過划槳劃了幾下，船一會兒就靠了岸。
賀馳下船後一臉鬱悶的表情，悶不吭聲往回走，她拉住他，“別急着回家呀，今天天氣不錯，再玩一會兒！”
不待他答應，南梔忽然拉起他的手腕往前跑，他來不及拒絕，兩人已來到公園的一個街頭氣槍攤前。
攤子前寫着規則，氣槍或飛鏢，10元10發，全打中可以拿走最大的一個玩偶。
季南梔問賀馳要玩什麼，他一看就從未玩過這樣的街頭小遊戲，猶豫間選了氣槍。找攤主拿了槍之後，他微微屈身，眯起左眼瞄準，但只中了7發，什麼獎品也沒拿到，他垂眸沒什麼表情，落在南梔眼裏就是沮喪。
南梔用手推了推他，安慰道，“想要什麼，我給你贏。”
賀馳見她口氣頗大，微微側目，故意指了一下最大的那隻玩偶熊，“我想要那個。”
南梔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選了扔飛鏢，微微定神，三鏢齊發，氣球應聲爆破。
以前上高中那會兒，爲了省錢她在家裏自制了氣球泡沫板，苦練飛鏢技術，很快熟練到每發必中，最後方圓十里內擺攤的小販，都不大樂意她去玩了，因爲她一出手便能帶走最大的玩偶。
後來南梔靠着這種遊戲攢了一房間大大小小的玩偶，去夜市賣出去，還小賺一筆。
連中九發之後，手裏還剩下一個飛鏢。她朝賀馳晃了晃手裏的鏢，“你猜最後這發能不能中？”
賀馳有點緊張的盯着剩餘不多的幾個氣球，“應該可以。”
南梔把最後一隻鏢遞給賀馳，讓他試試，賀馳搖搖頭拒絕，很怕功虧一簣的樣子。
她笑笑，對準中心的一個紅色氣球，跳起來用力一擲，“砰”的一聲，氣球鮮紅的碎屑四散，像是在他心裏燃放了一小簇煙花，怦然升空，無聲炸裂。
他看見她回過頭，在夕陽的餘暉中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來，眼神亮亮的，如梔子花上的露水。
攤主臉色有點不濟，南梔選了拿了賀馳剛纔指的玩偶熊，這熊有半個人高，體積巨大，身上還纏繞了一圈亮晶晶的小燈泡。
“好不好看？”
賀馳本想說不好看，但看到玩具熊後面她被小燈泡照得明亮的笑臉，鬼使神差的違心說，“好看。”
“送你了。”她大方將布偶熊塞到賀馳懷裏。換做往常她還不一定樂意，因爲這獎品好賴也值個百八十塊的，但想到賀馳媽媽的事，她不禁同情心大發。
畢竟一個窮人，是很少有機會同情富二代的。
賀馳抱着這隻巨大的熊，玩偶熊毛茸茸的質感，讓他整個人也籠罩在一種柔軟的氣氛裏。他長長的睫毛垂着，微翹起一個弧度，看上去安靜乖巧。
和最初見面時那個多疑而高冷的少年完全判若兩人。
“謝謝。”過了很久，他從玩偶熊裏擡起眼，很小聲說。
季南梔一向熱心，被這兩個字一感動，立刻打包票承諾，“這算什麼，你高三開學的月考，要是考得好，我送你一個更大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