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下帽子，露出了那張令人驚豔的容顏。
這是……十幾年後的蕭清墨。
面容依舊那麼俊美，絕世無雙。
比之十九二十歲的少年，此時的蕭清墨沉穩鎮定，渾身散發着令人安心的氣質。
只是令人難過的是，臉上的神情淡漠，甚至有些憂愁在眉間。
早已沒有了當年那份淡然的笑。
方纔的震驚被沖淡，再次看到這張臉，姜靜姝竟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每每看到蕭清墨，無論是何時的他，姜靜姝的心，都會從漂泊無依到有了依靠。
也不管能不能聽得見，姜靜姝還是喚了他的名字。
蕭清墨不知感知到了什麼，本在整理衣衫的他偏過頭來，輕聲道:“不知爲何，似聽到了你在喚我名字。”
是啊！沒錯！！是我在喚你。
姜靜姝倍覺驚喜，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
“是我的幻聽，”蕭清墨重新坐下，替姜靜姝掖好被子，有些哀傷道:“多少年了，你從來都沒有喚過我名字。
我最心痛的，是你喚我‘皇叔’。”
姜靜姝一愣，前世的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直呼其名。
嫁人之前，規規矩矩喚晉王，嫁人之後，隨蕭慎遠喚皇叔。
兩人的距離，便在這些稱呼中，漸行漸遠。
隔着世俗道德，劃出一條鴻溝。
“你當真不記得了麼，”蕭清墨認真地看着沉睡的姜靜姝，眼中的柔情始終如一。
只是姜靜姝說不出話，能說話的卻在沉睡。
記得什麼？
姜靜姝很想問。
或許是真的心有靈犀，蕭清墨輕聲道:“小時候的事，就我一人記得麼。你怎麼都忘了呢？”
姜靜姝沉默了，她也實在想不起爲何沒有那段記憶。
倏地，蕭清墨神色一變，年齡的加持，讓他不笑時看上去有些許陰鷙，“不過你放心，記憶回不來，但是奪去你記憶的人，我不會放過的。”
奪去我記憶的人？
“方纔的劉太醫，我已經打斷了他的雙腿。”
打斷了劉太醫的腿？
姜靜姝很是不解，爲何要打斷劉太醫的腿？
蕭清墨淡淡道，語氣中還有些許愉快，:“沒想到，你竟然還爲我偷過藥。”
偷藥？
姜靜姝疑惑，自己何時爲他偷過藥？自己爲什麼要給蕭清墨偷藥？
蕭清墨說的都是些什麼，爲何她什麼也不知道。
“靜姝，承蒙大將軍和圖南相救，我才得以活於世。”蕭清墨牽起姜靜姝的手，輕輕揉捏着:“養傷時需要的名貴藥材，後來才知道是你偷來的。”
說着頓了頓，“恐怕你自己都忘了吧。偷藥被太醫院的太醫發現了，他們便以要你試藥爲條件，如此纔不會將此事說出去。
只是以忘了兒時記憶爲代價，着實太大了。”
姜靜姝怔愣着，蕭清墨說的她完全記不得了。
然而她卻能感受到蕭清墨語氣中的悲傷與懊悔。
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姜靜姝很想伸手撫平他皺起的眉頭。
她想告訴蕭清墨，無論當初自己是出於什麼心態，什麼立場。
即便是再來一次，她依舊會如此選擇。
只是她發不出聲音。
展示給蕭清墨的，只有前世昏睡的自己。
他得不到任何迴應，只是獨自陷在那份走不去的痛苦中。
沉默了一會兒，蕭清墨換上了一副輕鬆的神情，道:“對了，若是你醒着，定然會喫驚我怎麼會在這裏。
還會驚訝我的腿爲何完好無損。”
姜靜姝忍不住點頭，的確很想知道。
前世究竟有多少祕密，是她所不知道的！
蕭清墨開口，“慎遠即位，名正言順。我也無法阻止，只是當年……”
他頓了一下，笑道:“罷了，當年的事，不提也罷。
總而言之，這天下之主，只是暫時交到他手中。
籌劃多年，總算是瞞天過海，讓他放鬆了警惕，奪位之爭，很快便會發生了。”
蕭清墨想伸手觸摸姜靜姝的臉頰，只是手擡起又放下，似是有些猶豫。
到最後，下定決心一般，輕輕撫摸着消瘦的面龐。
“從前你嫁給蕭慎遠我沒有阻止，這是我一生之痛。
如今又是一個機會擺在我面前，我再也不想失去了。
靜姝……”
蕭清墨嘴角上揚，這是他這麼久以來，終於面對着心愛的人，喚出了內心深處無數次低吟的稱呼。
“這次奪位之戰後，無論你願不願意，我都會把你搶過來。
靜姝，你的餘生，我會給你幸福。”
姜靜姝不知作何心情，只是異常沉重，心好像被狠狠揪着，甚至難以呼吸。
這一刻，她才覺得自己的重生不全然是復仇。
依照蕭清墨的謀劃，他能瞞天過海，奪得王位已是必然。
活着也是必然。
只是姜靜姝無法想象，兩世都愛了等了自己幾年，十幾年的蕭清墨。
看見自己的屍體，和救命恩人的下場後。
會是怎樣的心情。
不是死去的人最痛苦，最痛苦的，是活着的人。
從前她以爲，是她看着蕭清墨死去的。
身邊的人都離開了，所以她可以坦然赴死。
重生於她而言，是饋贈，是重來，是彌補前世的錯。
可如今，她不知道前世的世界會不會在她重新開始的那一刻分崩離析，就此消失。
她只知道，蕭清墨會在自己離開後，很難過。
“靜姝，你哭了嗎？”
蕭清墨略帶詫異的聲音響起，姜靜姝回過神，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確已經溼淋淋一片了。
她哭了啊。
姜靜姝神情有些恍惚，原來情緒太過強烈，還是會影響到原身的。
“靜姝，你在爲誰哭呢？”蕭清墨拿出錦帕，輕柔地給姜靜姝擦拭着。
卻發現淚水越來越多。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姜靜姝已經泣不成聲。
蕭清墨神情幽暗，牽着姜靜姝的手。
在他眼中，姜靜姝不記得他們之間的糾葛，更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所以不會爲自己哭泣，也不會迴應自己的話。
而她所有情緒的來源，就只有他的侄子——蕭慎遠。
可他還是心疼，分明自己那麼珍愛的人，爲何會爲了別人如此難過呢，她分明應該是世間最快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