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雪花飛舞,風聲悲鳴,這一年寒冬,冷得像是望不到盡頭,誰也不知大雪什麼時候纔會停下。
璇音郡主離開後的好幾夜,付遠之都再沒能入睡,一閉上眼,就是雪地中那抹悽豔的紅。
那個聲音不斷盤旋在耳邊:“公子,奴家別無所求,只盼日後能夠跟在公子身邊,當個小丫鬟,一輩子追隨公子……”
他在黑暗中瞪大瞳孔,淚水滑過眼角,一動不動,也如同死去一般。
煙花當空綻放,昭華殿中的那場除夕盛宴,終於到來了。
文武百官齊聚一堂,今年還多了幾方特殊的席位,坐着太學閣衆人,他們這股勢力雖才興起,卻已如野火燎原,讓人不容小覷。
六王爺卻是不屑一顧,連幾句客套話也懶得敷衍,全程未將太學閣放在眼中。
付遠之坐在他旁邊,低頭抿酒,眉目清朗,一派氣定神閒之狀,看不出任何異樣。
一片祥和氣氛下,笙歌曼舞,觥籌交錯,卻隱含着刀光的森冷。
宴至一半,衆臣紛紛向天子獻上除夕賀禮,六王爺命人擡上來的,卻是一方古怪的巨石,上面鑿刻着四個大字——
蘇禍亡梁。
六王爺不急不緩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前幾日大雪覆都,本王收到一份神奇之物,便是這方巨石,它從天而降,落在宗廟附近,上面竟還浮現着四個大字,像是帶着上天的指示一般。”
“蘇、禍、亡、梁。”六王爺高聲念出,目視首座上的梁帝道:“本王起初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這四個字究竟是何意思,後面想了又想,忽然茅塞頓開,陛下的名諱中,不正有一個‘蘇’字嗎?”
此話一出,滿堂臉色皆變,六王爺笑意卻更深了,梁帝與他四目相對,面無波瀾,只是沉聲道:“皇叔這是何意,不妨說得更清楚一些。”
六王爺霍然站起身,走到了大殿中央,當着羣臣之面,目視梁帝一字一句道:“陛下既然發問了,本王也便直言不諱了。”
他眉目一厲,陡然拔高語調道:“這個‘蘇’,就是指陛下!蘇禍亡梁,就是說,陛下若再爲天子,大梁必將亡於陛下手中!”
六王爺還在高聲斥道:“今歲戰火連連,又天災不斷,百姓流離失所,江山動盪,風雨飄搖,皆因陛下而起!”
“更可笑的是,陛下居然還創建了一個什麼太學閣,大舉啓用寒門陋士,想要動搖祖宗之法,大梁根基,宗廟外之所以天降巨石,就是上天對陛下的怒責!”
“如今狄族人的鐵騎就快踏破皇城了,本王夙夜憂心,總算與狄族人談來了議和的可能,他們提出,議和的唯一條件,就是大梁換下無能之王,陛下退位於賢!”
滿堂變色,梁帝卻在龍椅上一聲笑出:“六皇叔莫不是想說,自己就是那個該登位的‘賢’?”
“沒錯!”六王爺高聲一喝,虎目灼灼,熊熊野心再不加遮掩:“只有本王,纔是那個天命所歸之人!”
這句“天命所歸”,如一個暗號般,靜坐一側的付遠之驟然站起,將酒杯往地上一擲,隨着杯碎之聲響起——
殿門大開,風雪灌入間,瞬時涌進了大批禁衛軍,刀劍森然,將衆人團團圍住,爲首之人正是六王爺的心腹,禁衛軍的秦統領。
六王爺仰天而笑,字字狠厲:“侄兒莫再掙扎了,本王爲了今天已謀劃了太久,你此刻已是砧板上的魚肉,拿什麼跟本王鬥?還是快快寫下退位詔書吧,本王或許能留你一具全屍!”
他扭頭看向殿外,微眯了眸:“遠之,快去外面,將韓將軍請進來。”
付遠之神色淡淡,應了一聲,緩緩步出,卻不是走向殿外,而是一步步走向了梁帝身邊,在六王爺驚愕的目光中,轉過身,一字一句響徹大殿——
“不用去外面請了,韓將軍已經來了,卻不是王爺的韓將軍,而是陛下的韓將軍。”
他話音落下,一道人影已從堂後走出,站到了梁帝的另一側,身形高大,一襲鎧甲,威風凜然,不是韓巖明,正是他的義子,韓平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