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登基帝位,他也保持着小時候的習慣,沒事兒就喜歡往這裏跑。
“先太子的舅家,你無緣無故的將其查抄,沒有個昭告世人的名頭,你這麼做只怕會令那些新臣惶恐。”
解靈環擡筷給解元的碗中添了好幾道菜,自己卻沒什麼胃口。
“他堂堂先太子舊黨,如今這場面不知道避嫌也就罷了,反而還興風作浪,甚至將主意打到了皇姐的身上,朕豈能容他!”
“即便他做了什麼,沒有直接的證據就這樣大肆處置只怕會落有心人把柄,煽風點火不穩廟堂。”
“沒有證據,那就製造證據。”解元停下了手中的玉筷,那一雙漆黑的眼睛一瞬間像是黑洞,聚焦了所有的危險。
“只要讓朝堂上那些個老狐狸們無法挑錯便是,此事不難。”
解靈環看着眼前逐漸流露出陰翳之色的少年,心中驀地不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面前的少年變得越來越陌生了。
“皇姐,你只需要知道,有朕在,任何人都不能傷害到你。”
突然覆上來的那隻修長大手,讓解靈環覺得仿若半熟的山芋一樣燙手,她瑟縮了一下,不着聲色的抽回了自己的胳膊,換了個話題。
“你如今已經穩居帝位,不得不考慮後宮空置的問題,不若這件事就交給……”
“皇姐。”解靈環還未說完,解元便直接打斷了:“朕的年齡尚輕,還不需考慮這些吧。”
“不小了,即便你無心於此,但只要擇出了中宮皇后在,那麼國之根基也算是更加穩固了一層。”說着,解靈環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日聽到的閒話,據說她之前送去阿元身邊的紅袖宮女被趕出了內殿。
她蹙了蹙眉:“可是皇姐思慮的不周?你若有喜歡的宮人大可以先留去你的養心殿,等到……”
啪嗒,碗筷落在桌案上的聲音,解元的表情很是陰沉:“皇姐,朕喫飽了。”
時間剛好,也不等解靈環繼續嘮叨,碧落恭謹的步入內殿行禮:“公主,護國將軍求見,現已候在了御花園前。”
解靈環掃了一眼面前賭氣的少年,拂袖起身:“陛下用好了,去收了膳食,送陛下回養心殿午憩。”
碧落稱是,着了人恭送解元離開。
解元腮幫子鼓了鼓,明明心底裏堵了諸多埋怨,卻只能看着解靈環婀娜飄散的衣裙逐漸消失在視線裏。
候在公主殿外的青鷹迎上前,只隱隱的聽着陛下低喃了一聲:“齊涯還真是陰魂不散。”
言罷,一擊重拳打在木質鏤空的雕花門板上,金漆都蹭掉了許多。
青鷹蹙了蹙眉,雖然知道此話不合時宜卻還是率直的提醒道:“是公主特命齊將軍留步御花園的。”
解元收了拳頭,眼神略帶陰鷙的掃了青鷹一眼。
只叫他脖頸一涼,他訕笑着搖頭:“許是公主有什麼要事與將軍商議,畢竟自從京外回來,公主與將軍的關係似乎近了不少。”
“聽說御花園的睡蓮開了,朕……朕也去瞧瞧。”
小池塘的水清澈見底,兩尾紅斑小魚暢快的遊戲卵石之間。
解靈環丟了些喫食下去,靜聽齊涯的彙報。
“燕科勒汗王特派了一對外交使者前來,應該是在慶功宴之前便能抵京。”
“還請將軍多派眼線盯着點兒,這拓弛人並非重信的民族,只恐生變,防患於未然。”
“是。”齊涯覆手領命,頓了一下,復又擡頭看去。
“公主,就不爲自己考慮一下嗎?”
他自然是不相信解靈環如此通透聰慧的一個人會看不明白這其中局勢。
拓弛此番助解元平叛並登基新帝,如此大的功績,他們定然不會放過如此的大好機會,空手回去的。
兩邦之交歷來最穩妥的固交手段,怕就是聯姻了……
解靈環垂眸投喂着池中的魚兒,面上並未看出什麼慌張。
她怎會想不到這一點?只是拓弛的殘局怕是不好解。
“齊涯,你看這池中的魚兒。”
候在身後的齊涯一愣,探身望向池中,魚兒歡快奪食,喫的腮幫圓鼓。
“這魚兒一身紅裝光鮮亮麗,在這御花園的乾清池中更是快活肆意,每日都有宮人前來撒食不說,這池水也是東引上流的泉眼,甘甜無比。”解靈環頓了頓,露出了一絲無奈的淺笑。
“你可覺得這魚兒快活?”
“如公主所說,這御花園的鯉魚自然是快活的。”
“而她快活的代價就是永遠困於這花團錦簇的乾清池內。”言於此,竟全是蕭瑟。
齊涯心口漏了半拍,看着眼前表情淡淡的少女,明明朝露般的年華爲何……爲何心境如此荒涼?
“世事總是如此,你每得到一個好處,相應就會失去什麼作爲代價。我既享萬民的供養,作爲公主爲國犧牲也是我的使命。”
從前的她不懂這些,但看着阿元一步步走來,看着大嶽從禍亂到安寧,她既決定扶持阿元君臨天下,便將自己放在了後面。
“公主心胸曠達是大嶽之福,作爲臣子欣慰無比,然而作爲齊涯,我……”
解靈環微怔,轉頭直視進他澄澈的瞳孔,似是在其中看到了一絲懇切。
這是齊涯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稱我…….七
他一貫守禮,從未逾越身份,但這一次,卻想遵循一次私心……
“我希望公主可以多爲自己着想,平安喜樂,餘生無憂。”
解靈環凝着的眉心忽地觸上一抹溫涼,她的心跳漏了半拍,再看向前方的時候,原本離着有一尺距離的齊涯,突地上前。
兩人捱得很近,她甚至嗅得到他身上清爽好聞的焚香。
齊涯的喘息跟着粗重了許多,手指輕輕撫平少女眉心褶皺的同時,發自內心誠摯的低喃:“公主難道就不想離開這深宮嗎?”
解靈環驀地擡眸,對上他澄澈又充滿了蠱惑的淺瞳,一時思緒萬千。
“臣……深深地愛慕公主殿下……”
解靈環的後背一僵,眼神一瞬之間慌亂了起來,她躲閃着想要往後退,可後面哪裏有退路?
只有一汪池塘。
齊涯終於恢復成從前那個彬彬有禮的模樣,緩緩垂首行禮:“請公主深思,臣並非玩笑。”
望着轉身離開的齊涯,解靈環的心撲通撲通跳了有跳。
她前世死掉的時候也只有十四歲,重生之後便滿心只想着如何活命,如何輔佐阿元,如何穩固嶽起的江山。
她從未多爲自己想過,更不敢想兒女情長。
這也是她第一次遇到男子表白,只是意外的緊,那個人,竟然是齊涯……
“陛下,陛下?人都走了,您還在這兒扒着頭瞧什麼呢?”
解元腳下一跛,手中扒着的桃花樹枝就這麼硬生生的被他給掰斷了。
青鷹心裏打着鼓:“陛下,您不是挺喜歡齊將軍的嗎?他跟公主在一起,瞧起來還挺配的……”
他話音剛落,迎面就是解元毫不留情的一掌,青鷹眼角狠狠地抽了抽,下意識的避閃。
“不般配,不般配……屬下眼拙……”
呼……
小命總算保住了。
青鷹一邊喘着粗氣,一邊狐疑的撓頭:陛下爲什麼這麼討厭齊將軍跟公主接觸?
難道是因爲齊將軍曾是陛下老師,他害怕齊將軍做了駙馬之後……降了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