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磚頭入營時扛鎖記錄是走了四百三十八步。
曾立戰功幹到騎兵營左校統領,但因性急氣正,頻頻得罪上官,在統領一職再無寸進,曾有兩次大過被貶回大頭兵,升升降降,現在是騎兵營左校衛裏一個什長。
從他的年齡來說,體能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而且他沒得罪過的上峯可以說少之又少,大家都估計他幹不了多久了。
這天方進山照理訓兵,忽然一騎飛來,方進山看了看馬上插旗,長嘆一聲,這一天,到底還是來了。
插紫邊蟠龍軍旗,兵馬司的調令兵。
“方進山,收拾好你兵營一切個人物品,跟我們走一趟。”
是日,方進山因頂撞上司,屢犯不改,革除軍籍,不再錄用。
由於他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了,以至於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位想讓自己滾蛋。
方進山背起行囊,濃密的黑鬍子遮住他那張方臉,最後回頭望了一眼自己生活了近二十年的軍營,終究是回頭離開了。
走時,無相送。
二十年吶,王廷都變得陌生了,方進山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外鄉人,獨行在陌生的街頭,一時茫茫,不知該朝哪兒走。
“方進山!”
“大鬍子!”
“方磚塊!”
似乎有人叫自己,方進山先以爲是重名,後來連喊三聲,終於確定是在叫自己。
方進山扭頭,就看到了李戌那張笑嘻嘻的少年臉。
李戌,王德峯這些原林麾下的將領,可不僅僅是帶兵訓兵而已。
平時他們也會在兵營裏和中下層將領交好,當兵的都簡單,打過一兩場,一起喝過酒,聊得到一處,很快就能打成一片。
方磚塊脾氣是有些硬臭,但那也是他看不慣某些當官的做派,而且不畏權威,原本剛開始中低級將領還有許多和他聊得來的。
後來還不是因爲這傢伙得罪的人太多,而且都是大官,漸漸的大家也不敢和他走太近,一不小心就被他的什麼事情牽扯下去,不划算。
而和方磚塊真正死裹的幾個朋友,都被打成大頭兵了,還有些直接就死在戰場是,說是上級挾私報復,你還半點證據都沒有。
不過李戌他們剛來的,一副我啥都不知道啥都不懂的樣子,只要大家能聊到一起就都是朋友,類似方磚塊這樣的老兵他們還認識不少。
“你,你怎麼在這兒?”原本以爲自己幹了大半輩子兵,臨走了連個相好的送別朋友都沒有,誰知道能在路上碰到這夥新來的不到一月的朋友,心底不感慨是不可能的。
“都統讓我去辦事兒,聽說你被革職了,我一路追過來的,怎麼說磚塊叔你也算我李戌的朋友,給你踐行。”李戌拿了張什麼紙條晃了晃,確實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方進山鼻子一下就酸,強忍着沒哭,哈哈一笑:“你小子倒是夠意思,王德峯那傢伙怎麼沒來?”
王大鬍子纔是最對方進山脾氣的人。
“他官兒大,走哪兒都被人盯着,來不了,走走,帶你去喫好喫的。”
方進山心裏有事,幾杯酒下肚,就開始罵天罵地,又和小李說着掏心窩子的話,李戌也順着方進山的情緒走,一杯接一杯的勸着。
方進山一倒,李戌就精神十足的站了起來,喃喃道:“磚塊叔,你可就要發達了,可不要忘了小李我啊,都是都統的安排,你以後別怪我。”
這家店早就被醉銷金盤下,成爲一處外圍祕地,幾名黑衣人從暗牆出來,對李戌點點頭,接過方進山,拖入祕道,很快就消失在王廷之中。
這些天,這樣的事情,其實不止一件。
只不過趕上了八賢王提出一項精兵強兵政策,十萬州軍,只保留八萬,無數尸位素餐的人都給我滾蛋。
而在這兩萬多人中,有百分之一的人,約兩百人,以類似的情況,被送到了祕密的地方。
第二天方進山酒醒了,發現自己躺在一間沒窗戶的石屋子裏,一盞昏黃的燭燈,這環境看上去冷冰冰,跟監獄一樣。
“小李!小李?”方進山叫了兩聲,沒人迴應,晃了晃有些頭痛的腦袋,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到這裏的。
方進山自己下牀,看了看牀頭的包裹,自己幹了二十年,全部身家都在這裏了。
隨後朝門口走去,心裏想着這特麼是哪兒啊,鬼房子連個窗戶都沒有。
剛走到門口,就撞上一個人,顯然和自己一樣,剛醒來沒多久。
“凳子!你怎麼在這兒?”方進山又驚又喜,這凳子就是當年和他過命的兄弟,大頭兵一個,在扁擔戰死之後,方進山就有意和他保持了距離。
“臭磚哥,這是在哪兒啊?我不是被開了嗎?”
“你也被開了?”
“精兵強兵嘛,據說不合格的都要開,總數要開兩萬人呢。這是哪兒啊?小毛子?小毛子?”
“小毛子跟你踐行了?”
“嗯,我們一共六七個人呢。”
“我是小李那傢伙送的,嘶……這事兒不太對啊!”小李子和小毛子他們是一夥兒的,都是一刀羅手下,方進山長得粗獷,但心思一下就轉過來了,這裏面肯定有貓膩。
“嚷什麼嚷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又一個聲音傳來,那人朝門口一站,頓時又是兩聲驚呼:“大花背!”
“方磚塊!”
兩人又同時問:“你怎麼在這裏?”
隨着越來越多的人走出各自房間,大家都意識到不對了,熟悉的人紛紛聚攏在一起,竟然分屬十幾個兵營。
“列隊!集合了!”一個聲音在外面響起。
衆人跟着甬道走出牢房一樣的石室,發現外面竟然是一個大校場,這地方是一個天坑!
周圍就是數百米的垂直懸崖,他們在坑底,他們住的石屋就是在崖壁下修建的,外形還被塗抹得和崖壁幾乎一樣。
“不好意思,以這種方式召集了大家。”原林出現在坑底,小小校場似乎自帶回音,原林的聲音可以清晰的傳到每個人耳朵裏面。
“大家或許有些失落,因爲你們剛剛被州軍營除名,但我要告訴你們的是,你們被除名,是我一手操控的,是八賢王親自應允的。”
“而你們,是我從十萬大軍中精心挑選出來的,未來的將領。”
“我,奉八賢王之命,在州軍之外,成立一隻全新的新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