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一片昏暗，可楚秋沒有拉開窗簾的勇氣。
她呆坐在地上，幻想着那診室裏可能出現的春景，心情在憤怒和心寒中流轉。
冷靜，冷靜。先解決掉公司的問題再說。
她狠狠敲了兩下自己的頭，似乎是要將安清晏的身影從腦子裏趕跑。然後她起身，打開房間裏的燈，打算去尋找公司法務的電話。
開燈的一瞬間，楚秋就看到了客房內掛着的安清晏的睡袍。那是她從奢侈品店買來的，要價不菲的，連她自己都捨不得買的真絲睡袍。昨晚，這件睡袍鬆鬆垮垮地掛在安清晏清瘦的身體上，若隱若現露出他分明的鎖骨，和他白皙的後頸。
頂着這樣一具極度誘人的皮囊，卻做着最家居的事——安清晏親手洗着楚秋的衣服。
“扔洗衣機不就好了。”楚秋喫着安清晏削好的蘋果，倚在門框上說。
“這個布料，用洗衣機會變形的。”安清晏邊洗邊說。
“...我一直用洗衣機的。”
安清晏無奈的白了她一眼。
“醫生，你對布料還有研究的？”
“不懂，但是洗之前照着標籤查了查。”
“知識分子的探索欲真是無處不在吼。”楚秋啃光了蘋果，隨手投向垃圾桶，結果偏了。“哎，沒進。”她悻悻地撿回來再投一次。
“不要扔在洗手間啊，果核要扔在廚房裏！”安清晏嘆口氣，繼續說：“以後不要再把衣服直接扔在洗衣機裏，我回來會分類，洗好的。聽見沒？”
“醫生，這話聽起來，像是你要在這裏久住啊...”楚秋玩味地說。
“...我是不想讓你再折磨這些衣服了。很貴的吧？”安清晏感到臉頰有些微紅，說到久住，其實從那天見過孫溫玉之後他就再沒回過家了。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他能隱約感受到楚秋似乎不太開心。她對自己，格外的親近...
是因爲工作上的事嗎？安清晏小心地應對着。
“我會喫醋的哦。感覺你是因爲心疼衣服才住在這裏的。”楚秋說着，上前一步，環住安清晏清瘦的腰，用手指玩弄着那細長的腰帶，下巴抵在安清晏的後背，語氣嫵媚道：“明明空身穿着我買的睡袍...”
“等...！楚秋，不要鬧。”安清晏喫癢地躲開楚秋亂竄的手，邊無奈地笑邊緊緊靠在洗手檯上。
“沒鬧，我在預支你的房租。”
“什麼啊...”
最終，楚秋也只是以悻悻的跑去看電視結束。她從不介懷安清晏一次次地閃躲，因爲安清晏就是那樣清冷一個人、倒不如說他害羞的模樣更讓她倍覺有趣。
可當她看到孫溫玉貼在安清晏胸口地樣子，她才由衷感到自己的可笑。
安清晏是害羞嗎？不，是爲難吧？可能是...瞧不上自己？
但這樣的揣測進入她的大腦，她的所有理智都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她可以接受安清晏當年的嘲諷、可以接受當年是自己自作多情、可以接受孫溫玉和他次啊是良配的事實...那一切都是她當年配不上，她不夠優秀、漂亮。她認了。
可都是十幾年了啊，她已經變成美麗、強勢的楚總。她竟然還是配不上安清晏，比不得孫溫玉嗎？她以爲是自己不計前嫌，大仇得報，享受年少時渴求的愛情。其實是被當作第二選擇，還被鄙夷。
這兩個人，在診室會怎麼討論自己？自己得是個多麼可笑的存在啊。
說到底，她真的變了嗎？她真的漂亮嗎？她真的夠強大了嗎？
當下一聲電話鈴聲響起，楚秋的精神終於崩潰在了臨界點。她將安清晏那些洗好的衣服扔了個滿地，將冰箱裏安清晏備好的飯菜扔了個精光，目光所見所有安清晏有關的痕跡他都要抹去。
直到弄得這個，她曾以爲是‘愛的小屋’的房子一片狼藉，她才發出今天第一聲喊叫。
然後，癱軟在地。
安清晏震驚地看着自己的雙手。
他剛剛做了嚴重違反他三觀的事情。
他竟然對一個女人動手了。而且那個女人還是他爸爸上司的女兒，是她從小到大的同學。
在孫溫玉貼到他胸口，纖細的手指試圖去解他襯衣的鈕釦那刻，他觸電般狠狠地扇開了她的手。下一秒，他用力將孫溫玉推開。
孫溫玉怔怔地感受着胸口的一陣陣痛感，她一隻手撐在身後的桌子上，一隻手不可置信般的去撫摸被推的地方。她腦後盤起的發因爲衝擊而墜了下來，她精心打理的髮型全毀。
她的模樣很狼狽，不止是外表上的狼狽。更多的是被安清晏狠狠推開的狼狽。
“對不起...。”安清晏回過神，第一反應就是道歉。
她要安清晏代替計盛源，成爲她的下一個依靠和提款機。
“和我在一起，我就原諒你。”孫溫玉慍怒着一邊說一邊去解裙子後的拉鍊。
“孫溫玉！你到底要做什麼？”安清晏無助又憤怒的嘶吼。“你是不是瘋了？”
“我沒瘋，我比誰都清醒。我不管是誰和你在一起，沒有人比我更合適。我不如她好看？我不如她優秀？我不如她懂你？我纔是你的青梅竹馬！”在孫溫玉一聲聲破音地質問下，她腦後的頭髮垂的更甚，那裙子的肩帶也墜了下去。
安清晏不敢看她，但無半分臉紅，他只是緊閉雙眼冷靜地說：“是楚秋，她回來了。”
“楚...怎麼可能？...”孫溫玉聽到那個名字，重重地低下頭去。
孫溫玉感到深深地挫敗。她這是第二次輸給楚秋了。
“清晏，我喜歡你，你應該也...。”
初三臨畢業前的一天，那天晚上，他們的父母共同參加一個晚宴。孫溫玉強求着安清晏放學後陪她一起步行去宴會場所。一年之前，她硬是求着她爸媽將她從女校轉到安清晏所在的學校還是同班，爲的就是以後直接拿下他。
自己可是青梅竹馬啊。孫溫玉轉學前得意洋洋地想，不會有人比自己更有競爭力了。
但她錯了。她轉學過來，明顯覺得安清晏變了。
儘管外表還是一如既往的面若冰山，高傲清冷，但時不時還是會流露出幸福、喜悅的模樣。
而他的微笑，都對準了一個人，那就是楚秋。
在初三的學期初，她再次央求母親託關係將她變爲安清晏的同桌，試圖通過朝夕相處挽回她的青梅竹馬。可是她們明明相離不過半米，心靈之間卻如天涯之距。
在最初做同桌的幾天，安清晏甚至拒絕交流。他不時神色悲傷，又或者冷漠無比。
就這樣相處一年，快要畢業了，孫溫玉終於忍不住要表白了。
夕陽下，她跟在安清晏身後，羞澀而真摯地說着自己的少女情懷。
“對不起。我有喜歡的人了。”安清晏突然停下腳步，回過神，不帶一份感情直白得說出了孫溫玉最害怕聽到的話。“我喜歡楚秋，一直喜歡。”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被拒絕。孫溫玉生得漂亮，家境優渥，是小公主般的存在。可她被理想中的王子拒之千里之外。
“啊。我剛剛開玩笑的，哈哈。我現在知道你的祕密了哦。”她轉而微笑着說，步伐加快跑走了。
那天之後，孫溫玉表面還是沒事人的模樣，心裏卻對安清晏築起厚厚的圍牆。她還是愛慕安清晏的，只是愛而不得的打擊，讓她想逃。
但是對於普通人的楚秋，她的嫉妒和高傲讓她無法善罷甘休...
“她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孫溫玉露出一個殘酷的邪笑。
“...那和你沒關係。請你以後，不要再來這裏了。”安清晏理了理衣襟，拿過外套，打算離開這詭異的場面。
“安清晏，你就不怕我去傳你的壞話嗎？我這副模樣從你的診室離開，你就不怕我讓你事業全毀嗎？！你還想在這個醫院待下去嗎？”孫溫玉已經在發瘋的邊緣了，她魚死網破地說出這些話。反正她已經在這個城市沒了安身之所，何不教訓教訓這個拒絕她兩次的男人呢？
“隨便你。”安清晏毫不畏懼，他的背挺得筆直，丹鳳眼內的眸光韓若冰霜。他穿戴整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醫院。
孫溫玉看着他的背影，狼狽不堪地順着辦公桌滑下去，價格不菲的衣裙掉了滿地。
安清晏一路飛奔到楚秋的家。他很久沒有那樣奔跑過了。
恐懼的心情充斥他的心臟，劇烈的呼吸也壓不住他的恐慌。
他想立刻抱住楚秋，想看她嬉笑怒罵的模樣，想用消毒液洗掉孫溫玉的芳香。
這就是做賊心虛的感覺嗎？可他什麼都沒做。
他感覺，楚秋看到了。
他像往常一樣敲門，他多麼希望楚秋像往日一樣不耐煩地打開門，質問道：“不是給你備用鑰匙了嗎？”
可那門沒有開啓，即使他將手掌拍的通紅，那門也沒有開啓的跡象。
可能是睡着了...。
他顫抖着拿出備用鑰匙，這是他第一次使用，當他打開門，眼前的景象讓他如墜冰窟。
“楚秋...楚秋！”
他長腿跨過一堆堆狼藉，在房間裏四處尋找，不停地喊着楚秋的名字。
但不會有人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