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悲劇是從父親沒有歸家開始的。
那天，晚上十點，穿着西裝功夫，面色嚴肅的紀檢人員闖進她的家，孫溫玉心裏咯噔一下。
“您好，收到相關人士舉報，我們奉命前來調查。”那些人出示了工作證，除了領頭的人和孫溫玉交涉，其他人已經四下散開。
孫溫玉不做聲，她自知理虧，只敢咬着嘴脣任由那工作人員審視的目光在她身上來回打量。
在樓上正做美容的母親聞聲而動，那個年過半百仍舊雍容華貴的婦人看着陌生人將自己積攢了半輩子的收藏品和氣派的房子踐踏了個細碎，她發瘋般從樓上跑下來叫喊着。
“你們是誰啊！知道這些有多貴嗎！我要，我要告你們！”
“媽！媽！你冷靜點...”孫溫玉趕忙去拉住母親。
孫溫玉的母親相比孫溫玉起來要更加嬌貴一些，這位美麗的婦人甚至沒有出過社會。她自小便是大小姐，畢業了嫁給孫夫，一路順風順水做起了官太太，哪見過這場面呢？
“溫，溫玉...這，這是怎麼回事啊？他們爲什麼闖進咱們家？”孫母整個人扒在孫溫玉身上，她那眼睛已經噙了淚。
“媽媽，這些人是紀檢委的...爸爸他...”孫溫玉不再說下去，因爲她也不知道結果能有多壞。
孫母聽到紀檢委三個字，整個人直接癱軟在地，那絲綢的睡裙在整切大理石地面上好像一汪水。
只是可惜在場所有人都無意去欣賞那美麗了。
家裏都是封條。那些貴重的收藏品在水晶吊燈的照耀下金燦燦發光，房間還是一如既往的輝煌，只是可惜貼滿了白紙黑字的封條。
取證調查花了一天一夜，媽媽暈過去好幾次最後被送去了醫院，孫溫玉則是徹夜未眠。
直到紀檢人員走了，她纔開始一個人整理思緒，和律師商討後續。
“孫小姐，目前的情況並不樂觀...”
“我父親被管在哪裏，目前這個官司進展到哪一步，您知道嗎？”
“我已經去見過您父親了，他目前很安全，只是被限制了通信和人身自由而已，這您不用擔心。”
孫溫玉直到父親平安後忍不住嘆口氣，而後問了關鍵的事：“王律，您看這個案子...還有轉折的機會嗎？我的希望肯定是無罪...”孫溫玉說着，聲音小了下去。
這些年家裏到底貪了多少錢，又改了多少次公職招聘的結果，孫溫玉不是不清楚。
說出無罪這兩個字，她自己都理虧。
可是沒辦法，那是她父親啊。她年過半百，沒幾年就要退休，那個一直疼愛她的父親啊。
王律的臉也抽搐了，她爲難着說：“孫小姐，您這訴求，我是絕對做不到的。取證調查已經結束，您家的狀況您也看到了，真的很難分辨。另外，關於公職招聘的事，幾個受害人似乎已經私下取得了聯繫，如果她們向您父親起訴，那您父親可能就不是被組織內部審判那麼簡單的事了。”
孫溫玉的眉頭擰在一起，她在桌上撐着自己的身體，雙手插進那秀髮，她用力的呼氣平穩自己的情緒，而後才終於穩定了心緒擡頭問：“咱們都直接一點，您能幫我將這個官司控制在什麼程度？”
孫溫玉的眸子好似那冰涼的黑湖。她和母親生來就是嬌貴的大小姐，沒有錢，沒有別墅，沒有傭人的日子就像是未知的怪獸，她只是聽聽都畏懼。
更別提那個被嚇住院的母親了。
可她心裏明白，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我懂了，我該怎麼做？”
“組織內部的調查我們無法插手，但是因爲您父親的...呃，行爲而不滿的受害者如果聚集起來起訴，那麼後果就會比較嚴重。”
“但是，那些人我們之前都打過錢了，都是雙方同意的基礎上定下的協議，現在他們怎麼能倒打一耙！”孫溫玉的那些教養和禮貌，以及那大小姐的姿態在此刻全部消失不見，她拍着桌子怒吼着。
“您，您冷靜一點！”王律趕忙安撫道：“首先您要明白，您們這種定下的協議，本身就不合規的...所以無法被法律保障，也就是說無論您當初花了多少錢，也沒辦法改變她們是受害者的事實。但是這件事確實有些蹊蹺...”
“抱歉，我失態了...您說，是哪裏出了問題？”
“這也只是我的猜測，您權當一聽就罷了。”王律清了下嗓子，向前傾了傾身子說：“如您所說，這些受害人當時都是拿了足夠的補償款簽下了協議的，對一般人來說，如果不是有深仇大恨都不會特地來挑起事端。她們和您父親...”
“不會的，雖然說確實有過...嗯，但是我認爲不至於到仇恨。在當時那是極大的一筆錢，有的人甚至還會在過年過節和我父親問候。”
“我懂了，那就是我的第二種猜測了。這些受害人明明可以各自通過檢舉的方式揭發，卻沒有那樣做。而是私下裏聚集起來，試圖提起訴訟，並且提出了鉅額補償，這樣完全合乎法律的行爲，在我看來是十分內行的人才能做出來的。”
孫溫玉逐漸會過意來，她感到後背有些發涼，問道：“您的意思是，她們是收到了別人的教唆，纔會？”
王律點了點頭，繼續說：“冒昧地問您一下，她們一共要了多少補償款呢？”
“一千零五十萬。”
王律淺笑一聲說：“我還真的是很少見到如此精準的補償款，背後一定有其原因。”
孫溫玉只覺得自己頭痛無比，最初收到訴訟的預告函時，她甚至覺得那是開玩笑。但是當一個律師模樣的人找上門，她才終於明白對方是打定主意要在這個關鍵時刻至她一家於死地。
是誰！這人是誰！
孫溫玉真的很想知道那人背後的真面目，可是她甚至連絞盡腦汁思考的功夫都沒有。
她爸爸入獄了，他媽媽住院了，鉅額賠償款追着她跑，她哪來的功夫研究呢？
孫溫玉揉揉自己的太陽穴，對王律問道：“如果能夠湊上這筆錢達成和解，那麼我父親免於牢獄的可能性很大對嗎？”
“目前來看，是的。”
“那我盡力一試。”
孫溫玉在進醫院前，用力的深呼吸，來平復自己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