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風不知從哪個角落裏鑽出來,閒閒地湊到她身邊,聽到她這一聲嘆息,打趣道:“瑤瑤,好端端的,嘆氣做什麼?”

    這一路走來,他好像從未有過片刻的擔憂,一直都是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好似他們不是來除魔的,而是來遊玩的。

    今日出行前,昭瑤纔算是見識到當初溫如意口中他那一屋子的香囊,想象到安埉城那一衆女子排着隊給他遞香囊的奇觀了。

    他生的極好,這是她自小就知道的,太虛宗內亦有不少女弟子私底下悄悄傾慕於他。

    真不知這樣一個人,若是有傾慕的女子,會變成什麼樣子。

    “怎的看着我發呆?莫不是被我迷得神魂顛倒?”見她不答,他又搖着摺扇如往常一般玩笑。

    昭瑤微微蹙了眉,心道,怪不得旁人會誤會他們,若是他一直這麼胡言亂語下去,恐怕她有十張嘴都解釋不清吧!

    如此一想,她暗暗朝旁邊挪了幾步,與他拉開距離,才答道:“阿煜與如意兩人鬧了彆扭,我身爲師尊,眼下正頭疼着,大長老又如何理解。”

    說來也怪,自上任掌門之後,陽琈接二連三地收了許多弟子,她雖喜歡清淨,但到底也收下了三個弟子,若風卻只是留了一干弟子在醉月閣,並未收下哪怕一個徒弟。

    若風聽出了她話裏的調侃,眉目一挑,隨即合上摺扇,朝不遠處指了指:“你光關心那兩個弟子,怎的沒有發現你那心愛的大弟子已孤苦伶仃在那站了許久了?”

    聞言,昭瑤心中一驚,下意識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看見沈溫謹一人在遠處執劍而立,晚風掀起他的衣襬,霞光毫不吝嗇地灑在他身上,好似下一秒就會羽化登仙一般。

    他在黯然神傷什麼?

    她微微眯起眼睛思索,近日雖過的不甚安寧,卻全是因爲青鸞鳥一事引起的,除卻這些,能叫他放在心上的,莫不是還是因爲她前幾日的冷淡對待,或是榮親王府那隻魔物的挑釁?

    她想的認真,並沒注意到一旁的若風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細長的眼睛裏滿是複雜的目光。

    昭瑤回過神來,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多謝大長老提醒。”

    話落,她便丟下若風自顧地朝沈溫謹走去,思索着待會該如何開口。

    若風未語,立在原地望着她遠去的背影出神,一時不知自己這段時日裏的抉擇究竟是不是對的。

    正想着,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甜的發膩的聲音:“若風哥哥,你在這裏呀?”

    他身子一僵,機械地轉身,果然看到宋嘉榮扯着手裏的帕子,一臉驚喜地看着他。

    他頓覺一陣頭疼。

    宋憲康真是放心,竟一直放任自己的女兒這般黏着他,倘若他心中有半分的不懷好意,恐怕這小姑娘如今已經曝屍荒野了吧!

    他耐着性子,端起溫潤有禮卻略顯疏離的笑:“宋姑娘找我何事?”

    宋嘉榮方纔看他對昭瑤笑的十分歡快,如今到自己這裏,卻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一時心中失落,卻還是強撐着道:“護衛們生起了火,正準備飯食,爹爹叫我來叫你過去準備用膳。”

    她並不知他是修仙之人,也不知他靈力深厚,已然辟穀,十多年裏都未曾喫過凡間的東西了。

    若風卻只是笑了笑,道了聲有勞,便向火堆方向走去。

    才邁出去一步,像是想到什麼一般,他又緩緩扭頭看了昭瑤一眼,才收回複雜的目光,恢復一派淡然,復又擡腳離開。

    宋嘉榮暗中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心中懊惱,目光夾雜着憤怒順着方纔他的目光望去,觸及到那飄飄欲仙的身影,卻又莫名其妙地消了氣,憋悶十足。

    她自認身爲侯府嫡女,身份高貴,可每每對上這個女子,縱使對她囂張至極,卻也總是覺得矮了她一頭。

    此女的氣質修養,竟是叫人望塵莫及。

    她心中暗暗搖了搖頭,將一腔的苦澀堪堪壓下,復又裝作若無其事地轉身追了上去。

    ……

    夕陽無限好,沈溫謹身姿欣長,長身玉立,立在遠處的空地裏,黑眸空洞無光,失落狼狽。

    從背後走來的昭瑤並未看見他這副神情,只是自己已然走近,腳下嚓嚓作響,他卻不知在想些什麼,竟毫無察覺。

    身爲修仙之人,若是這點警覺性都沒有,若有妖物魔族從背後襲擊,恐怕會悶聲喫個大虧。

    她在兩步遠的位置處站定,靜默了數秒,才擡起手來,在他肩頭輕輕拍了幾下,喚他回神。

    沈溫謹雖比她小兩歲,如今她卻堪堪只到他的肩膀位置,擡手間很是喫力。

    猶記得當年在山腳下撿回他時,他還是個衣衫破爛,滿身污血的小豆芽。

    果然是反派大佬,一晃眼,竟長的如此出色。

    看着他,昭瑤頗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覺。

    只不過,她這輕輕幾下,卻叫沈溫謹頓時僵了身子,竟像是被嚇着一般,高大的身軀晃了晃,好似隨時都會倒下一般。

    伴隨着她疑惑的目光,沈溫謹緩緩轉過身來,脣無血色,長睫垂下,一眼都不敢看她。

    他生了心魔。

    因她而起的心魔。

    但她不會知道,永遠也不會知道。

    或者,她只會在知道之後,從此視他與其他魔物一般無二,滿眼的憎恨與厭惡,像那日在骷陰山一般,執劍向他砍來。

    或者,當她得知自己這齷齪的心思之後,她會覺得噁心,覺得他噁心,他的這份愛意更爲噁心。

    他不敢想,不敢看,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背後霞光滿天,滿是絢麗與希望,可他只能慘白着臉,狠狠地閉眸,對着她,將自己心中這份可恥的愛意壓下。

    待再睜眼時,復又恢復一片淡然模樣,那是她最愛的模樣。

    那,纔會是她最喜愛的大弟子。

    “溫謹,你要好好聽話,莫要叫爲師失望。”每一次閉關前,她總會淡然又冷漠的如此對他說。

    他的心臟快速地跳動着,手腳僵硬,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然每每思及她的淡然模樣,卻會立馬渾身冰涼。

    他的眼神空洞無光,面無血色,擡眸看她,淡淡喚道:“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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