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斯抽回兩隻手,忍不住捏着腕間她拿捏過的地方,尚且還留着軟糯細膩的溫存。
“光明之力能夠淨化,無須擔心。”
他話還沒說完,重然掌心竄出的小苗,纏繞着他的腕骨攀爬,蜿蜒到心口的位置。
格雷斯一點也沒反抗,他彎着指節觸摸藤蔓,湖藍色的眼眸漾起好奇。
這樣看似脆弱的東西,到底是如何壓制烏莫比斯的?
“我以前不曾在你身上見到過它。”
重然無所謂道:“你現在不就見到了。”
烏莫比斯的毒是魔氣的一種,比魔氣更爲難纏,它侵入體內之後橫衝直撞,將格雷斯原本混亂的內息攪得天翻地覆。
只不過以他強大的自制力,外人根本無法參透他此時體內的遭遇。
藤蔓只花了不到半刻工夫,便將這些難纏的毒素悉數拔除乾淨。
“好了。”重然俏皮地眨眼,“與你的光明之力相比如何?”
“相比之下,我更好奇你的白鶴。”
“你怎麼知道那是白鶴?”
她平靜的眼眸淹起滔天巨浪,讓系統撤去眼前的金光幕布,青年健碩的軀體引入眼底,她下意識吞嚥一下,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不對,這個世界的人,從來都沒有見過白鶴,他是怎麼知道的?
格雷斯愣住了,指尖擦着胳膊部位鎧甲上血跡的動作微頓。
他也說不上來,這是下意識的反應。
就好像他對重然無由來的熟悉和信任,已經到後背能完全交給對方的程度。
熟悉到……
重然見他面色有異,問道:“你是不是記得些什麼?”
格雷斯擡頭望着她反問道,“光布呢?你覺得我該記得什麼?”
他看起來好像真的不記得那些事。
重然眉頭輕蹙,這事兒真要說明白還真做不到,轉移話題道:“你怎麼知道那怪物叫烏莫比斯?”
青年垂下眼眸,像陰翳籠罩上雪山上的冰湖,窺見不得其中景象,“書中得知。”
重然輕笑一聲,毫不留情戳穿他,“據我所知,關於魔界的所有圖書,都收納在教廷的書樓,恰巧我都度過,完全不曾見過那怪物的任何記載。”
格雷斯突然擡眸,“我沒說過是在教廷書樓所見。”
“那是在何處?”
“王室書樓。”
“……”
重然一時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駁,雖然明確知道他在撒謊,畢竟就連繫統都探查不到,但又不能拆穿。
她煩躁地摸着下耳廓。
“那你留在教廷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格雷斯從不撒謊,凝望着少女溫柔的輪廓
“聖女大人,我累了。”青年下起逐客令。
“教廷的騎士長什麼時候染上回避問題這種爛習慣?”
青年冷峻的眸子略過她的臉廓,金色的光包裹着她的身體,推搡出門外。
“啪嗒”一聲,房門嚴絲合縫。
重然氣呼呼地拍門,越想越不甘心,大聲嚷道:“格雷斯,你倒是告訴我啊!我又不會告訴別人!”
門內毫無動靜,氣得她狠狠踹了下門。
重然轉身看到先前面對她的侍從,站在不遠處,瞧着她的舉動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重然回到自己寢臥時還憤憤不平,和系統商量對策。
“真是不知好歹,你說我晚上夜襲他怎麼樣?”
“懸。”
“怎麼,我的藤蔓鬥不過他的光明之力?你說我要是讓藤蔓去擾亂他的元素之力,再讓藤蔓逼供出真相怎麼樣。”
獅子頭一副“你在逗我”的樣子,哼哼唧唧,“誰更厲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以主人這個世界的性格,你會死的很慘。”
“切。”重然翻了個白眼,認定它就是慫了。
暮靄沉沉,昏黃的光線傾撒在西邊最後一線荒土上,夜晚正式宣告來臨。
也許是體力消耗過度,重然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醒過來時,天色已然全黑。
“什麼時間了?”
“晚上七點,平民們今晚就開始慶祝,你要去看看嗎?”
重然不屑地哼了一身,慢條斯理地換去青白相間的裙衫,換上教廷的簡約服飾,在胸口別了一枚金色十字架胸針,“我看是你想去看吧。”
獅子頭盯着盒子裏的太陽花胸針,“這個好看。”
見重然理都沒理它一下,才反駁道:“反正你閒着也是閒着。”
“也是。”重然扣上袖口的金色紐粒,“我去叫格雷斯。”
“主人不會參與。”
“那可不一定。”
重然對鏡子裏的自己拋了一個媚眼,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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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斯體力消耗巨大,再加上之前執行特殊任務時受的暗傷,還沒來得及被光明治癒,就被烏莫比斯的毒勾了出來。
就算經過藤蔓和光明的治療完全痊癒,身體也不免陷入虛弱狀態。
此時的他,比普通人更爲脆弱。
索性脫去外套,躺在牀上休息養神。
無人知曉,年幼的皇子總是做着一個相同的夢,無數次經歷相同的輪迴,卻在天亮之後徹底遺忘。
也許是太過於虛弱,也是許某種其他原因,格雷斯再次久違地做了那個夢。
這一次,夢境的每一幀感受,都無比清晰的反饋在他的精神世界,真實到令人發瘋。
純白天境,一塵不染的臺階,以及永遠置於最高處的神座。
巨大的殿堂前,永恆的金光幕布,以及最中央的一面巨大水鏡。
水鏡也許生來如此,也許曾在過去某一時刻被打破,總之,破碎成千萬塊,每一塊不均勻的鏡面上,閃現出不同世界的樣貌。
格雷斯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些殘片中蘊含的巨大能量,甚至能找到屬於他所屬世界的那一片。
夢裏的他並不驚訝,對詭異的鏡面習以爲常。
他總是站在池邊,望着不知何處滾落下的水流,一遍遍沖刷鏡面,照得整個池面波光嶙峋,像上好的綢緞細柔綿軟。
格雷斯被迫和夢中的自己,日復一日地度過一模一樣的時光,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少個輪迴。
突然某一天,他伸手摸向鏡子裏的那個世界。
剎那間天旋地轉,格雷斯知道,他厭倦了永恆,想經歷一段短暫的不同人生。
然後,他活在鏡子裏那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