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錢氏被這個孫女氣得頭腦發懵,那一瞬間,她幾乎想掐死這個孽障。

    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纔有這麼一個孽障孫女。

    老錢氏深呼吸,額頭上的青筋直跳,剛要說話被丈夫踢了踢腳,硬生生忍了下來。

    老二江元忠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彩,他把自己碗裏的肉挑到兒子碗裏,咬牙切齒道:“好好喫,臭小子,整天就想着喫,真是半大個小子,喫死老子啊!”

    這話,頗有些扎江良才的心,畢竟江良才連個兒子都沒有,連被喫死的機會都沒有。

    “謝謝爹,謝謝爹。”小子高興死了,管他是誰的肉,只要自己能喫到就好。

    南枝見此,也非常高興對父親說道:“爹,你也快喫。”

    江良才:……

    內心好他媽複雜,有點暖,畢竟女兒護着自己,就是女兒這張嘴,只怕今天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江良纔不知道有一種傷害,叫範圍羣體傷害,叫aoe。

    江良才還想掙扎一下,要把肉夾給侄兒,江白明冷冷出聲道:“行了,一塊肉讓來讓去的,有什麼好讓的,以後誰碗裏就是誰的,別讓來讓去,要來要去的,討飯的?”

    大家長都開口,大家連聲應是,江白明又看了看南枝,但很快移開眼睛,似乎多看一眼,眼睛都被蜇得疼。

    “老大,這個女兒要教,就這個樣子,嫁到別人家去也是結仇。”江白明說道。

    這孩子再這麼下去,刁女一枚!

    江良才只能點頭,“爹,我知道了。”

    他的腦子亂糟糟的,一團亂,看着無知無覺的孩子,他一時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又像是掉在水裏人,正在努力掙扎。

    從始至終,吳氏都沒有說話,只是她頻頻看向了小女兒。

    喫完飯,吳氏主動收拾碗筷,其他人都圍着江樂安,看着江樂安翻書尋找炮製藥材的方法,大家一起討論。

    熱熱鬧鬧,喜氣洋洋。

    吳氏整理完竈屋的事情之後,來到堂屋,看到丈夫江良才坐在比較靠遠的位置,燈光已經照不到他身上了,像隱匿在黑暗中,無人看見,又無人在意。

    他伸長了脖子努力朝桌子上看。

    那肯定是什麼都看不到啊,看不到還這麼努力看!

    吳氏心裏笑了笑,不知道是笑丈夫還是笑自己。

    吳氏早就習慣了,她就是外人,哪怕嫁入了江家也是一個外人,而且沒有兒子的吳氏,自顧自將自己遊離在江家外。

    她從來不認爲自己能從江家身上得到什麼好處,而且只有兩個女兒,更不能爭到什麼好處。

    她走過去,坐到丈夫旁邊,拉了拉丈夫的衣服,“坐下吧,歇會。”

    南枝和姐姐呆在房間,大丫苦口婆心勸告南枝,不要到處跑,容易走丟,掉水裏會淹死,爹孃會擔心的。

    南枝乖巧地說道:“姐姐,我以後不亂跑了,真的不亂跑了。”

    南枝從兜裏拿出了壓得有些扁的,汁水四溢的桑葚,“呀,壞掉了呀,姐姐,桑葚很甜的。”

    “姐姐,我們養蠶寶寶吧,蠶寶寶喫桑葉,可以吐絲,絲線可以做衣服。”

    南枝摸了摸身上粗糙的衣服,摸在手心裏都很粗糙,更別說在身上的皮膚了。

    “可是,可是,沒有時間的……”大丫下意識拒絕,“我們要很多時間,沒時間照顧。”

    大丫已經十歲了,雖然就比江樂安大一歲,但一天做的事情比小姑姑多多了。

    再養蠶的話,恐怕根本沒時間照顧,而且蠶苗都沒有,大丫的身上從來沒有一個銅板。

    “哎……”南枝雙手捧臉,也是一臉憂愁,喫不飽穿不暖,日子忒難過了。

    “姐姐,我想讓,讓爹爹和娘,喫好喫的肉,穿舒服的衣服。”

    江良才和吳氏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的童言稚語,奶糯奶糯的,帶着天真不知事,卻又有純粹的期盼和美好。

    好喫的人,舒服的衣服?

    這是所有人都想要達到的,想要過的生活,問題是,達不到啊!

    本就土裏刨食,還要供養一個讀書人,農門想要供養出來一個讀書人來,那是一件非常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江良才心中那些氣,對孩子的氣都化作了深深的無奈。

    他走進逼仄的房間,爲了節約燈油,黑黢黢的,什麼都看不見,他說道:“大丫,把燈點燃吧。”

    大丫立即點燃燈,火苗跳躍,將人的影子映得很長很大,映照在牆壁上。

    “二丫,你過來,娘跟你說說話。”吳氏無法再像以前一樣忽視女兒,女兒這樣什麼話都往外蹦,就是因爲她的忽略,沒有教導。

    “娘。”南枝喊道,“我要養蠶寶寶,給蠶寶寶喫桑葉,給娘做衣服。”

    吳氏:……

    她所有的話都哽咽在喉嚨裏,張張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無話可說。

    她似乎,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她只想做兒子的母親,並不想做女兒的母親。

    可是,爲什麼就沒有一個兒子呢?

    兒子像一把尖銳帶毒的鉤子,深深扎入了吳氏的心中,與鉤子長在一起,拔不出,去不掉。

    一碰就疼。

    “以後不要跟你奶頂嘴,哪怕你心裏清楚,心裏不清楚,都不能跟長輩頂嘴,知道嗎?”吳氏整理好情緒,對女兒說道。

    南枝一臉疑惑,問道:“可如果我不說,別人怎麼知道我怎麼想的。”

    小孩子的思維就是這麼簡單,吳氏嘆氣道:“可就算你說,也沒有人聽你的,也沒有在意你說的話,是沒有用的。”

    說話有沒有用,要看你人有沒有用,有沒有能力,她沒有能力,沒有小姑子有福氣,也沒能生下一個兒子,就是一個沒有能力的女人。

    南枝歪了歪頭,“哦,那我不說了,所以,我跟奶要喫的,奶才那麼生氣,”

    吳氏:“……對的。”

    一旁的江良才聽着,覺得刺撓無比,其實所有人都明白,哪怕是孩子,手中沒有玩具,沒趣,其他孩子都不會跟你玩。

    “睡吧,天不早了。”江良才逃避似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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