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穆府的穆雨淅心情十分明媚,接下來的幾天哪怕和以往並無不同,她也覺的比平日裏心情更加輕鬆一些。

    只是這好心情並未能維持多久。只因穆家家主告知了她一個不太妙的消息。

    “父親您是說太后有意爲樂平郡主賜婚?”依舊是在穆家家主的書房之中,穆雨淅皺着眉頭輕聲詢問。

    穆家家主點點頭。

    “據說樂平郡主回府後大病一場,太后十分憂心,特意派身邊女官前往探望。等她病情好轉回宮謝恩時,突然當着滿宮的人面前提出請太后幫她賜婚。”穆家家主停頓了一下,這才繼續開口。

    “賜婚的對象便是裴家三郎。”

    爲什麼樂平郡主竟如此堅持?穆雨淅閉了閉眼,壓下心中的煩躁。

    “我朝向來沒有哪家女郎親口請求賜婚的,太后竟然肯答應?長公主也沒有阻止?”

    穆家家主神色未變,繼續回答:“當時長公主正好去了太后寢宮的內室,不在前廳。太后憐惜樂平郡主年幼喪父,又天生體弱,因此向來偏愛於她。裴三郎在京城的名聲甚好,哪怕在深宮,太后也依舊聽過他的美名。因此樂平郡主一開口太后便有些意動。”

    見穆雨淅眉頭微皺,穆家家主心中嘆息,“還是有些不夠冷靜。”

    這才繼續開口。

    “恰巧皇后娘娘當時正在太后宮裏請安,在太后應允之前開口勸了一句。說結親是結兩家之好,需得考慮周全,委婉勸說太后在賜婚之前先問過裴家的意見,免得生出一對怨侶,太后這才作罷。只是她仍然禁不住樂平郡主的癡纏,答應爲她說和。”

    “父親您是怎麼知道的這般詳細?”

    穆家家主但笑不語。穆雨淅見狀,思索片刻,這才恍然大悟。

    “是皇后娘娘透露的消息?”

    穆家家主點點頭:“你可知皇后爲何會將消息透露給爲父?”

    穆雨淅咬了咬嘴脣,半晌纔開口:“爲了拉攏父親。”

    毫不意外的聽見這個正確答案,穆家家主心中又一次可惜穆雨淅爲何不是一個男兒身。

    “我兒聰慧。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皆已長成,聖上遲遲未封太子,朝中大臣心中猶疑,試圖搏從龍之功的臣子衆多。在身份上,二皇子是皇后養子,佔了半個嫡字。大皇子則是李妃所生,佔了一個長字。在聖寵上,皇后得聖上愛重,李妃作爲太后的親侄女,有太后偏愛。因此兩者不相上下。”

    “現在較量的便是朝中大臣的支持?”穆雨淅接着開口。

    穆家家主點頭:“皇后本就出身將軍世家,又有軍功在身,在武將一派威望甚至比聖山還高。但也正由於皇后的強勢,提高女子地位的種種律令令朝中許多文臣十分不滿,因此文臣偏向大皇子的更多。”

    聽到這裏,穆雨淅哪裏還有不明白的。穆家家主執掌中書省,作爲文官之首,若能爭取到他的支持,便足以抵得過半朝文臣。

    微微低頭,額間的髮絲落下蓋住眼睛,穆雨淅輕聲開口:“裴家作爲武將世家,想必更加親近皇后一派。裴夫人又是個周全人,必定事先和皇后娘娘透露過裴府即將和我們穆家結親的消息。因此皇后娘娘這纔會開口阻止太后賜婚。一方面是爲了確保裴府不會被姻親關係所束縛,倒向李妃一派。另一方面,又可借這門親事拉攏我們穆家。”

    鞭辟入裏,一針見血。哪怕是朝中大臣,在信息不足的情況下,能立馬從三言兩句中分析出朝廷局勢的人也不算多。穆家家主欣慰的看向穆雨淅。

    見她雖然分析的十分透徹,卻不顯得意,只是低着頭,遮掩住了所有的神色。想到前些日子穆夫人在書房中和他爭吵的內容,穆家家主心中一軟,驀然開口。

    “你也不必太過多慮,雖說裴府可能有藉此拉攏我們穆家的意圖,但裴三郎畢竟年輕,少年慕艾也是有的,畢竟咱們家元娘如此優秀,裴家的求娶未必是因爲利益。”

    “我曉得的。”

    穆雨淅擡起頭,眼神清亮。

    言語可能騙人,行動可能假裝,但她每一次感受到的熾烈的情緒不會是假的。也許裴家是考慮了諸多利益才和穆府結親,但穆雨淅相信,裴三郎絕對是真心的。

    對着穆家家主輕輕一笑,穆雨淅淡然開口。

    “我知曉父親您是擔心我難受,但我既然選擇了裴三郎,便會相信他。”

    見穆家家主欲言又止,穆雨淅繼續開口:“父親您也不必擔心我被人哄騙做出些什麼離譜的事情來。怎麼說我也是您和母親特意聘請大儒教導出來的,世家女的責任我始終記得。裴三郎是我心屬之人,皇后娘娘也是我最爲敬佩的女子。但我不會因爲他們將穆家拉入奪嫡這個火坑之中。”

    短短的幾句話,卻擲地有聲:“史書我也是讀過的,雖說從龍之功是一條青雲路,但能屹立不倒的始終是純臣。穆家也永遠只能做一個純臣。”

    望着站在面前的大女兒,穆家家主心中自豪又酸澀。他轉過身去,背對着穆雨淅,半晌之後才澀聲開口。

    “你既然知曉,爲父便也不再多提。裴三郎確實不錯,你放心,有爲父在,聖上不可能同意太后爲裴三郎賜婚。”

    這便是穆家家主的妥協了。

    穆雨淅福了福身,謝過穆家家主,便緩緩退出了書房。

    寢房內,穆雨淅難得有些睡不着。

    在穆家家主的書房中,穆雨淅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皇后爲何會阻攔賜婚之事上,完全忽視了樂平郡主的反常。穆雨淅左翻右覆,始終想不明白樂平郡主爲何會那般執着。

    明明裴三郎已經明確的和她說清楚了,對她無意。明明還有把柄在裴家和穆家手上,爲何會如此孤注一擲的請求太后賜婚?

    “娘子,是有飛蚊嗎?”聽見穆雨淅翻身的聲音,玉清輕聲詢問。

    穆雨淅下意識的搖搖頭,聽見了玉清起身的聲音,這才反應過來黑夜中對方並不能看見她的動作。立馬開口:“你休息吧,沒有飛蚊。”

    “那娘子爲何翻來覆去?你往日裏向來不會睡不着的。”

    穆雨淅猶豫了片刻,將樂平郡主請求太后賜婚一事簡單的說了下。

    “我不太理解,樂平郡主她難道不知道,她這般行爲會惹怒裴府和我們穆府嗎?她分明還有把柄在我們手上。一旦我們將把柄放出,別說她了,便是她父族其他的小娘子也會被帶累了名聲,她竟然一點都不在意嗎?”

    玉清有些失笑:“娘子,不是所有人都會在意這些東西的。有些人天生只會在意自己過的痛不痛快,並不在意其他人的死活。”

    “可是他們的師長難道沒有教過他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嗎?”

    “若學過的道理大家都能做到,這天底下便全都是聖人了。”

    穆雨淅心中依舊有些疑惑,但也能隱隱明白了一點玉清的言外之意。還沒等她再想出點什麼,玉清便再次開口。

    “娘子,是否要將這個消息告知裴府?”

    “什麼消息?”穆雨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樂平郡主請求太后賜婚的消息呀。”見穆雨淅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玉清翻身坐了起來,急切的開口。

    “若太后禁不住樂平郡主的癡纏,下了懿旨賜婚,那便再也沒有轉緩的餘地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告知裴府一聲,讓他們做好防備纔是。”

    “不用了吧。”穆雨淅慢吞吞的開口。穆家家主下午的話還是對她產生了些影響。“既然父親能得到消息,同爲朝臣,並且作爲賜婚事件的另一方,裴府應當也很快能收到消息的。”

    “萬一呢?娘子你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裴家三郎娶了樂平郡主嗎?”

    “……”

    穆雨淅沉默片刻:“父親說聖上不會同意太后賜婚的。”

    玉清簡直要被穆雨淅給急死了,見她依舊有些猶豫,開口反問道:“當初聖上不也不同意李妃進宮嗎?最後還不是沒拗過太后,李妃不僅在皇后出征之時入了宮,還趁機生下了大皇子。可見聖上有時並不能改變太后娘娘的心意。”

    “!”

    穆雨淅一驚。

    她從小接受的教育和別人家繼承人並無不同,一時竟然完全沒意識到太后的思維方式和她們並不一樣。那時的女子被養在後宅,也沒有專門的先生教導,很大一部分都不會從大局分析事情是否可行,只會謀算眼前的利益。

    太后更是深受其害,不然也不會趁皇后外出打仗時將自家侄女塞進後宮。她也從未想過,憑着皇后的性格,若不是對聖上感情深厚,氣憤之下舉兵謀反也是有可能的。畢竟當時聖上對皇后十分信任,邊關三十萬大軍和京城禁軍皆掌控在皇后的手中。

    想到這裏,穆雨淅便再也躺不住了。一個翻身便坐了起來,隨手取過一旁的衣衫披在身上。

    “玉清,掌燈。我要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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