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在枕邊不斷震動，李哲眉頭微鎖，從被窩裏探出手來胡亂摸索着，直到冰涼機身入手後，方纔睜開一條細小的縫兒。
並沒有去看清是誰的來電，總之先接了再說：“喂。”
剛從睡夢中醒來的獨特音線，單一個字也透着慵懶，電話另一頭是母親無盡的嫌棄：“你還沒起牀啊？不看看現在都......”
後面的話不用聽都能倒背如流，李哲閉上麥克風，將手機一扣，趕忙從被窩裏坐起身來，兩手在臉上肆意蹂躪，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在老媽的人生法則裏，睡懶覺不是什麼大事，但不喫早飯就是天大的罪孽。
重新拿起手機，早飯主教還在絮絮叨叨的宣揚着不喫早飯的危害。
李哲調整好狀態，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儘量清醒些：“我吃了，我早上吃了餛飩，剛纔眯一會兒睡個回籠覺。”
電話那頭不置可否地冷哼一聲，沒有再繼續追究下去：
“小悠也想去京海發展，你之前不是說你租的那個房子還挺大的嗎，然後還找不到合適的室友，我跟徐阿姨說讓她過來跟你合租，也好有個照應。”
“啊？”
“她一點半到，你到時候去高鐵站接她，別忘了啊，高鐵站，別到時候跑到機場去了哈。”
“啊？不是...”
嘟嘟嘟...電話戛然而止，留下一個一臉懵逼的李哲獨自凌亂。
京海市，一個寸土寸金的超一線城市，逆天的房價之下是同樣高額的房租，這兩年還在以極爲離譜的速度繼續瘋漲。
什麼大房子，什麼找不到室友，通通都是用來糊弄父母的。
事實上，半無業狀態的李哲只能勉強租得起一個一居室，30多平的小空間裏涵蓋了臥室、衛生間、客廳以及一個未被啓用過的廚房等所有板塊。
至於母親口中的“小悠”，是他的發小，鄰居家的女兒，某種意義上的青梅竹馬——已經有好些年沒怎麼見過面的那種。
這怎麼住？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嗎？
李哲在腦中淺淺腦補了一下，沒有旖旎與曖昧，只感到了無盡的尷尬。
尷尬的想用腳趾頭扣個三室一廳出來緩解這尷尬。
苦笑一聲，李哲瞄了一眼手機，十一點十分，看似時間充裕，但從這裏去高鐵站，光地鐵就得坐一個小時。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大堆事情需要準備。
從牀上爬起來的李哲一邊刷着牙，一邊收拾着亂糟糟的屋子，譬如將衣服被褥都儘量疊疊整齊，亦或是把因感冒而堆積了半桶紙巾的垃圾袋給趕緊替換掉。
做完這一切之後，李哲鄭重其事的洗了個頭，又搭了一套看起來人模人樣的衣服，站在鏡子前左顧右盼。
嗯...還得刮個鬍子，李哲揪了揪自己的胡茬，衝着鏡子裏的靚仔感慨萬千。
蒸滴帥，你以爲？
12：20。
收起鑰匙，戴上口罩和耳機，李哲急匆匆的朝着地鐵站走去。
這地方雖然有那麼億點點偏，但住在犄角旮旯裏有一個好處——坐地鐵總是有空位。
看着地鐵線路圖，李哲在心裏默默規劃着換乘方案，從他租的地方去往高鐵站，幾乎要穿越整座城市，從一個始末站坐到另一個始末站。
除此之外，還得再買些生活必需品，指尖在屏幕上滑動，拖鞋毛巾漱口杯...李哲一項一項思索着，鉅細無遺地點了個同城半日達。
擡頭看了眼站點，李哲又打開剛剛下載的租房app。
小悠全名林悠悠，比自己小一歲，兩家住對門，父輩關係很好，兩個小孩自然也是從小就廝混在一起，一直到大學之前都在同一個校園裏學習。
小學時候，李哲還帶着她逃課去黑網吧，最後一人捱了一頓毒打，在李哲的概念裏，這可算得上是過命的交情。
但在彼此成長最多、變化最大的大學期間，兩人就已經沒怎麼接觸過了，對於即將到來的重逢，李哲突然有些忐忑起來。
兄弟和女兄弟之間，終究還是有些差別。
地鐵上的乘客越來越多，李哲將口罩捂得更嚴實了一些，時不時的望一眼時間，再擡頭看看站點。
將這一切盡收眼中的某位大哥從人堆裏擠了出來，站在李哲跟前，等待着繼承他的皇位。
然而過了一站又一站，蠢蠢欲動的李哲卻始終沒有起身下車的跡象...
地鐵一路向前，大哥臉色愈發陰沉，直到抵達換乘站時，這才罵罵咧咧的和李哲一齊下車，滿臉都寫着晦氣。
“嘟鈴叮~”
離高鐵站還有一站時，耳機裏響起了消息提示音，李哲拿起手機，備註爲“悠”的消息框裏，是一張貓貓的表情包。
光標在輸入欄裏閃了閃，李哲快而簡短的回了過去。
【到了？】
【我還有一站路，等我兩分鐘。】
不多久，新的消息彈了出來。
【悠：沒，剛剛提示前方即將到站。】
除此之外，還附帶了一張“你爹來囉”表情包。
李哲一臉無語的扣了個問號回去。
【那你到站了等我，別跑丟了。】
小悠同學正在輸入了半天，最終也只回復了一個“收到”的表情包。
地鐵的廂門緩緩開啓，李哲隨着人潮一起下了車，看了眼時間，打算先找個地方買點橘子。
......
電扶梯在行進，視野也漸漸變得開闊起來，李哲再度掏出手機。
【我估計還要一會。】
【悠：不急，我還在排隊出站呢。】
【ok】
京海站人來人往，身形交錯間，無數年輕的夢想在此興起又泯滅。
他們眼中亮着希冀，口罩下埋藏着黯淡。
人潮洶涌，一個粉色衛衣的身影坐在大大的行李箱上，連帽衛衣下是短裙以及一雙白皙勻稱的大長腿。
少女舉着手機，似乎是正在自拍。
即便幾年沒見，即便戴着口罩，但李哲還是一眼認出了她的身形，快步走上前去，伸手在她跟前晃了晃。
少女依舊舉着手機，只將目光挪了過來，眨巴眨巴：“李哥？”
和記憶中的聲音似乎並沒有發生多少變化。
“走吧。”
“怎麼不坐飛機？”
“沒票了。”
“真的不是因爲恐高？”
“請住嘴。”
李哲輕笑一聲，二人的碰面並沒有預想中的尷尬，多年的友情即使許久未曾聯繫，也不會因此變得生疏。
拉起行李箱的拖杆，李哲將提在手中的袋子遞了過去：“給。”
“這是啥？”
“給你買的橘子。”
“......？”
林悠悠歪着頭，小小的腦袋，大大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