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往往的小販和叫賣聲,讓阮清團有久違之感。
當然,如果他們不把她當耍猴的一樣圍觀就好了。
楊婆子坐着富麗堂皇的轎子,小廝跟在前後,而她,阮清團看着自己被緊綁着的雙手,一根長長的繩子把她和轎子連接起來。
這樣招搖過市,誰能不看呢。
“這轎子坐的誰啊,綁了一個小丫頭。小姑娘看着這麼瘦小,能不能招的住啊。”
“跟過去看看。”
阮清團他們身後的人,越跟越多。
一步步走到一座威嚴的府邸——江府。
“這是永定王那個妾的府邸,看方向,這小丫頭該不是從永定王府被綁過來的吧?”
“什麼妾,你小心說話,最後扶正了。”
“這王夫人一向仁善,怎麼會這樣綁一個小丫頭,定時小丫鬟在永定王那犯了什麼大錯。”
“永定王得虧有這麼個繼母。”
阮清團一路走過來,腰痠腿軟,聽了這些話屬實爲江浮白捏了把汗。
王氏在京城的名聲如此賢良,若是有什麼不對的,在外人看來,也定是他的不對。
阮清團被帶進“江府”,門外小廝傳來幾聲溫和的“散了”、“都散了吧”,一個個小廝像斯文的教書先生。
進了王府大院,阮清團被引到一個八角亭內。接着,八個丫鬟分列兩隊打頭,緩緩走過來,後面跟着一個體態豐腴的年輕婦人。
想來是王氏。
王氏徑直坐到八角亭內大理石臺的主位。
“怎麼捆着,一個小姑娘家,哪經得起這種搓磨。”聲音悠悠緩緩,全是鎮定。
阮清團擡頭打量,婦人身着墨綠衣衫,金線密織螺紋若隱若現。頭上珠釵盤着碩大一顆。
婦人面若銀盤,杏眼峨眉。即使年歲漸長,也依然能看出年輕時是個美人胚子。
王氏整個人看上去貴重溫婉,很有正室風範。
難怪京都傳言,若非是王氏對定北王一見傾心,也不會做了二十年妾室,雖然家世一般,但是氣度並非一般人能比。
楊婆子立刻命小廝把阮清團手上的繩子解了,說道:“都是老奴考慮不周,看這丫頭是個伶俐的,怕她半道不願意來我們江府,我這老胳膊老腿跟不上,這纔給捆上了。”
“姑娘別見怪,老身給你賠不是。”
阮清團看着楊婆子堆起臉上的橫肉朝她笑意盈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賜坐。”
鬆了綁,王氏命人給她搬了凳子。
“可知今日我爲何請你過來?”王氏說話透着一種壓迫的威嚴感,與她雲淡風輕的臉格格不入。
“回王妃,”阮清團小聲道,“女婢因爲到王府喫來乍到不懂規矩,昨日沒能服侍王爺左右,失了職責,這才讓王妃憂心。”
王氏點頭:“還是個明理的丫頭。”
“關於浮白,有些事我不能不交代,有些規矩你不可不學。明白嗎?”
阮清團看着王氏親和的微笑,一瞬間卻覺得身上有些惡寒。
“在這坐了這麼半天,天太寒,喝杯熱茶,進屋說去吧。”
進了內院,她並沒有被帶到王氏居所,而是被帶到一個偏院。
進了正堂,一股子香火氣迎面撲來。
阮清團一看,正面對着兩個牌位。
江晟戈、袁嬰語。
是江浮白父母的靈位。
阮清團閉了雙目,虔誠三作揖。
王氏取了香,爲兩個牌位新點上一柱,然後拜了拜。
“既然是浮白的事,沒有什麼地方比這裏更合適教你了。”王氏朝身邊人說,“都退下吧。”
左右退去,堂內靜的可怕。
“跪下。”王氏輕輕一句。
阮清團照做,跪一跪定北王夫婦,也是應當。
不知道是不是門被關上又點着香的緣故,她覺得有些悶熱,頭上也有些發汗。
“你爲何進永定王府?”王氏坐在側方的太師椅裏輕聲問。
“回王妃,只是爲了謀口飯喫。”
“王妃?”王氏輕笑,“從進門你便一直稱呼我王妃。在袁嬰語的牌位前這樣稱呼我合適嗎?”
阮清團覺着身上沒力氣得厲害,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您本就是王妃。”
“好,”王氏點頭,“是個聰明的。”
“那我就直說了,”王氏目光變得凌厲,“夏枝在哪?”
“奴婢不知什麼夏枝。”
“好,那我來提醒你。”
“她就是你們一起進王府那日與你爭奪進赫曦堂機會的那個丫鬟,後來不用我說了吧。”
阮清團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原來夏枝是王妃的人,奴婢無知,當時只想着既然進了王府,定然是離王爺越近越有好日子的,便衝撞了夏枝姑娘,奴婢有眼不識泰山。”
“無妨,”王氏依然不疾不徐地說,“夏枝那日去後廚之後就再沒回來,爲何?”
“奴婢不知。”
“你爲何進赫曦堂?”王氏端坐在椅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阮清團不知道她爲何把問過的問題再問一遍,只覺身上難受的厲害,便答道:“爲了謀生。”
“好,”王氏站起身,走近她,又問,“夏枝去哪了?”
“奴婢不知。”
“啪”一聲清響,阮清團耳朵發出一陣轟鳴,頓時被一巴掌打得暈頭轉向,左臉火辣辣地疼,嘴裏涌起一股腥鹹。
“我給過你機會,你卻沒有說一句實話。”
阮清團手腳痠軟,意識到剛剛入口的那杯茶有問題,但是已經晚了。
於是她裝傻到底,趴在地上道:“奴婢說的句句屬實,請王妃饒了奴婢吧。”
話未完,又是一聲脆響,用力的巴掌打在她的右臉上。
阮清團的意識越來越迷糊,無力地伏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在朦朧之中,她擡頭看一眼王氏,根本找不見那個華麗貴重婦人的影子。
取而代之的兇狠猙獰的面孔,狠戾的眼神,彷彿要將她撕成碎片。
真是好僞裝。
這世上竟有人兩層皮毫不相關。
“哼,”王氏輕笑一聲,“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