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簾外的喧囂嘈雜逐漸遠去,取而代之是一種靜謐和肅穆。
阮清團知道,快要進宮了。
她穿着一身淡色薄荷衫,據房媽媽說這是入宮禮制。連一個丫鬟的着裝也必須到位。
原本她是抗拒的,這麼冷的天氣要凍死誰呢。
但是房婆子說這關係江浮白的臉面,她還是穿了起來。
好在她是一個練家子,身子骨總是比別人更結實些。
裹好她的狐裘披風,她不免對深宮大院的女人們感到一絲同情。
江浮白坐在轎子正中閉目養神,今天的他看上去很不一樣。
一身紫色官袍,頭髮也束的一絲不苟。
雕塑一般的眉目,流暢的鼻子線條。
只有蒼白的嘴脣能看出他的病氣。
不知道爲何,阮清團一直盯着他的嘴巴,心裏有些可惜,她總覺得,這裏該是健康的櫻紅。
她甚至想滴一滴鮮血抹上去。
“請王爺安。”外頭響起一個陌生公公的聲音。
江浮白睜開眼睛。
接着是師唐的聲音:“何事?”
聲音道:“皇上交代,永定王身子虛弱,特備轎輦。”
江浮白起身下轎,阮清團跟着。
以江浮白爲首跪了兩排。
阮清團即使從來沒有入過宮,也知道除了皇上外,進了烏門,所有人都要步行上殿。
皇上對江浮白有這樣的特許,其中看重可見一斑。
要麼他可以不上朝,富貴閒散,上朝則有特例。
一般人一定會覺得這是大殊榮,歡天喜地地接下,耀武揚威上殿纔好。
但是阮清團本能地嗅到了危險。
若是江浮白真的受了這恩典,恐怕對他的聲譽和所處境地並無好處。
一個靠着父輩打下根基的廢物王爺,所受議論怕是要再高一層。
阮清團不由得有些擔心,她擡眼看江浮白,糾結着不知道要不要言語提醒。
但是江浮白只是靜靜跪着。
半晌,才說:“謝聖上關愛,正因如此厚愛,臣才更要做好本分,臣會依禮制步行進殿。”
公公忙俯身扶起江浮白:“王爺身子可好些。”
江浮白一臉親和,握住約莫五十多歲的老公公:“尋公公記掛,本王好了許多。”
說完跟話家常似的又說:“臨近年關,朝中忙碌,怎敢還勞駕皇上爲我超心,想來公公也一定是對永定王府關照過的。”
尋公公被江浮白幾句話說的喜笑顏開,春風滿面地說:“永定王府威名赫赫,老奴自然要多記掛些。不過,這次的事情可不是老奴操的心。”
幾人一起往正殿方向走着,江浮白始終與尋公公保持着較近的距離。
按禮尋公公是要跟在他身後的,只是江浮白一直恭敬姿態,兩人看上去也便如並排而行。
“那我真想不出,除了尋公公外,還有誰會對本王如此關照,畢竟我遠離朝堂多年。”
“正是建威王府。”
師唐沒忍住接了句道:“鍾老王爺?”
江浮白搖頭:“鍾玉高。”
江浮白輕笑,向他道謝,公公便自去了。
阮清團知道建威王府的老王爺鐘鼎鳴以前是江晟戈手下最得力的將領之一,在最後決勝的戰役裏費了雙腿,從此再不能站起來。
後來江晟戈被封了王,還前去皇上跟前替鐘鼎鳴求恩典,願意由鐘鼎鳴來受這位置。後來皇上便將兩位一併封了。
兩家親厚至此,鐘鼎鳴的大兒子鍾玉高與江晟戈的兒子江浮白自幼一起長大,便也不奇怪。
但是這種關照並不是上策,不知這鐘玉高是糊塗沒想到,還是有意讓江浮白陷入議論。
還是得多留心。
阮清團在心裏給這個人打一個問號。
自尋公公走後,三人也一路無話,師唐和阮清團二人亦步亦趨跟着江浮白。
再走一會兒,師唐便不再上前,阮清團見邊上許多護衛打扮的人,便知他們只能到這裏了。
於是便獨自跟着江浮白。
走的時候還用口型輕聲跟師唐說了句“放心”。
她跟着江浮白走進正殿前院,還沒來得及打量四周,一個桃紅色的顯瘦身影突然朝江浮白方向跳出來。
她立刻想要出手阻擋,卻不知怎的竟然絆住了江浮白的腳,險些摔個大馬趴。
就在她以爲要臉着地的一瞬間,被一雙精瘦好看的手拽住。
是江浮白。
她慌忙起身,生怕累着這瘦弱的王爺,沒想到還是看到他氣喘吁吁的樣子,英氣的眉毛輕輕皺起。
阮清團邊把他被自己蹭皺的衣服撫平,邊氣惱爲什麼早上貪喫那兩口肘子。
若是少喫兩口,估計也會輕上兩斤。
她恨恨地捏了一把自己的臉。
一擡頭,卻正瞧見江浮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皺着的眉已經舒展開。
她臉頓時火燒起來一般。
她轉過頭把注意力放在罪魁禍首身上。
一個纖細高挑的桃粉色女子,下巴尖尖的,嘴脣很是紅潤,與身上的衣服相得益彰。
“你怎麼回事?”
“江哥哥!”女子聲音清亮,眼睛盯着江浮白,內裏似有光芒一閃一閃。
阮清團話都沒說完,直接被無視了。
好吧,聽上去是老熟人。
阮清團自討沒趣地撇撇嘴,退到一邊看戲。
江浮白這會兒看着一點也不像在王氏跟前說“模樣俊俏的小丫鬟”時候那般輕飄飄,看上去反而相當持重,甚至透着一絲冷漠。
但是顯然,這個女子沒有感受到。
女子上前一步:“江哥哥。”
“是我呀,煙寒。”
女子看上去甚是失落。
阮清團想到春風閣給的關於江浮白的消息,隱約記得有這麼號人物。鍾煙寒是鐘鼎鳴的女兒,鍾玉高的妹妹。
原來是青梅竹馬。
“兄長這幾年都不許我出府,前些日子我聽說江哥哥會出現,我還不相信,但是還是求了父親把我帶出來,原來竟是真的。”說着說着,鍾煙寒紅了眼睛,眼眶中有淚光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