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拿過衣服一看,只見那衣領上的針腳簡直就是一團亂麻,像是直接縫了個毛線球上去,這線球倒是把衣裳上的裂口給擋住了,但似乎比之前更醜了。
翠玉十分委婉的說道:“小姐,要不,奴婢再去找繡工修補一下?”
她真的很怕陛下如果穿着這件衣裳上戰場,會被全軍營內的將士笑話。
但面對翠玉的提議,言予淺卻絲毫不理。
她甚至頗爲自信:“不用,我縫的很好,不需要再填補什麼了,你就這樣拿給淮煜瑾,若他敢嫌棄這衣裳醜,那你便隨手扔了便是。”
言予淺望着那件裏衣,就當淮煜瑾那枚平安符是爲他自己求的吧。
她不想受他的任何人情。
“是,小姐。”翠玉只好應下。
於是這件裏衣就這樣被送到了淮煜瑾的手裏。
淮煜瑾一見到那一團亂麻的衣裳,面上滿是嫌棄,可一聽說是那是言予淺親自爲他繡的線團,淮煜瑾立刻換了一副十分欣賞的樣子,欣喜道:“這線團繡的當真是清新脫俗,與一般人不同。”
翠玉:“”
她們陛下的審美可真是獨特。
淮煜瑾面上滿是欣喜的拿着那件厚實的裏衣,他只希望冬日快些到來,他好早日穿上言予淺爲他親手縫補的衣裳。
爲此,淮煜瑾甚至興奮了好些天。
東安大軍出征前,照例有祈福大典。
只是有了先皇的教訓,國師不敢再設過高的高臺,祈福大典也儘量去繁從簡,只講求虔心的祈福。
在淮煜瑾出征的前一日,言予淺再次去了一趟東安軍營,爲即將奔赴邊境戰鬥的十萬將士祈福。
言予淺站在祈福臺上,底下的將士們皆整裝待發,刀刃朝上,目光堅定。
他們就是整個東安最爲堅實的一道護盾。
言予淺無法預知這場戰役的勝負,也無法預料這些即將出徵的將士的生死。
言予淺雖早已看淡了旦夕禍福,但此刻面對底下這羣生機勃勃的年輕將士們,她第一次無比真誠的希望她那荒唐的福星命格,這一次當真能起到玄乎其玄的作用。
她虔誠的爲東安所有保家衛國的將士祈福,希望他們可以百戰百勝,勝利凱旋。
諸位將士望着站在祈福臺上的言予淺。
他們其中的大多數人都不是第一次見到言予淺了。
在看見言予淺的一瞬間,關於她的諸多揣測與猜忌,都在目睹她虔誠祈福的這一刻盡數消散。
正如魏寧將軍所說的那樣,當今皇后是皇室裏少見的慈悲之人。
她不是那遙不可及的神明,但卻像神明一般懂得憐憫世人。
在祈福結束的那一刻,陽光在一瞬間照進軍營,灑在每一個士兵的身上。
而言予淺的周身更是被陽光鍍上了一層金光,宛如神邸降世一般。
東安將士在一瞬間士氣大振。
在祈福結束之後,淮煜瑾將言予淺攔住,“淺兒。”他抓着言予淺的手,“你剛剛祈福之事可曾想過我嗎?”
言予淺眸光一瞥便看到了淮煜瑾衣領處露出的那一圈針線。
淮煜瑾循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擡頭說道:“這是你親手爲我縫的衣服,今後我日日都會穿在身上。”
淮煜瑾笑起來,他直直的盯着言予淺,十分固執的問:“你方纔祈福的時候,可曾算上我?”
“沒有。”言予淺道:“我怕如果我爲你祈福,老天會因爲你的罪孽而遷怒到其他無辜的將士。”
言予淺的話極具諷刺,但淮煜瑾卻毫不在意。
“那淺兒願意單獨爲我祈福嗎?”
言予淺乾脆利落:“不能。”
“哪怕是一句平安歸來都不能嗎?”
言予淺:“我只希望你有去無回。”
“淺兒”淮煜瑾苦笑一下,他已經分不清,這是言予淺的氣話還是真心話了,他都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回應這句話。
這是言予淺對他近乎詛咒的祝福。
這半年來,言予淺對他一直是這種十分厭惡不冷不熱的態度,看着雖無害,但卻總能一語扎中他的心。
刺得他生疼。
“罷了。”淮煜瑾輕嘆一口氣,“淺兒,希望我可以平安歸來,繼續護你一世周全。”
“大可不必。”言予淺用力甩開他的手,“你不回來,我便可一世周全。”
言予淺轉身頭也不回的回了皇宮。
東安大軍出征之日,朝廷百官和皇城百姓都站在街旁相送。
在離開皇宮時,淮煜瑾不斷回頭,希望在城樓上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可卻是什麼都沒有。
他騎着戰馬走出皇城,一再回頭,往城樓上看去,可依然不見言予淺的身影。
淮煜瑾想起前世他出徵之時,言予淺就算是被軟禁也要翻牆逃出太子府的大門,忍着腿疾喊他,跟他說會等他回來。
前世西征險象環生,淮煜瑾無數次咬着牙死裏逃生,都是爲了言予淺的這句話。
“我等你回來。”
可如今言予淺說的卻是,“我希望你有去無回。”
上輩子言予淺很少許願,所以淮煜瑾自是不知道。
言予淺的願望,從來都是言出必行的。
淮煜瑾在出徵之前便安排好了他不再皇城時的一切事宜。
此次出征九死一生,他作爲皇帝,一旦出征,那麼這東安的政務自是無人處理。
而淮君若如今年幼,所以這監國的權力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言予淺的手上。
古來皇后垂簾聽政的例子並不少,再加上是淮煜瑾下的命令,因此無人敢反對。
人人都知道趨利避害。
如今言予淺掌握了這治國的權力,就連皇城內關於她的閒話都少了許多。
從前日子安穩,百姓閒的整日在背後編排言予淺的是非。
可如今起了戰爭,即將國破家亡的疑雲始終籠罩在他們的頭頂,東安無一人不想着庇護自己。
因此言予淺干政,東安上下也無人敢質疑。
只是皇帝出征那日,言予淺連宮門都未出相送,這多少讓羣臣百姓有些犯嘀咕。
他們皆猜測是兩人不合,但皇帝如此偏袒淺清宮,他們也實在是猜不透。
他們這皇后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連這點體面都不給淮煜瑾。
皇帝御駕出征連皇后都不親自相送,那這仗是贏還是不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