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看起來並不大,也就十九二十歲的樣子,如今身子虛弱,更是渾身輕飄飄的。
就說是少年都不爲過。
於是那老闆更猖狂了。
他猛地一甩手,那少年被推倒在地上,濺起一地沙塵。
少年捂着劇痛的胸口,手心忽然傳來一陣溼熱,他擡手一看,又是一手溼漉漉的黑血。
“死老鼠,又偷喫!!”那老闆接着又抓住了一隻老鼠,他將那老鼠扔出來,老鼠一落地逃得無影無蹤了。
一個包子被老鼠啃了幾個口子,眼看着賣不出去了,那老闆便將那包子扔在了地上。
那包子滾了一圈之後恰好落在了離少年手邊不足一米的地方。
少年直直的盯着那包子。
那個包子雖然被老鼠咬爛了一邊,但是另一邊還是好的。
既然被扔了那就是別人不要的東西。
他就算是撿了那也不算偷。
更何況他剛剛就付過包子錢了。
少年這樣想着,便伸手拿起了包子,撕掉了方纔被老鼠咬過的一邊,拍掉上頭沾染的塵土,張口便要往嘴裏送。
此時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十分陰險的吶喊:
“來人吶!有人偷包子了!!!來人吶!!!”
一瞬間,很多隻腳圍住了他,爲首的便是那滿臉橫肉的包子鋪老闆,只見他一隻腳踩上了少年拿着包子的手,狠狠的攆了攆,疼的少年直皺眉。
他手上的凍瘡活生生的被攆出了血。
“打死這個小偷!!”
“現在敢偷包子,以後指不定會偷什麼呢!!”
少年好像不會說話,他無法爲自己辯解,更無法反擊,連一聲痛苦的喊叫都說不出來。
他被這羣人用腳踢,被石頭砸破額頭,被吐唾沫,被踩肚子,踩傷口。
他的頭髮被那該死的老闆狠狠抓住,整張臉都被按進地上的污水坑中,“你這狗東西,還想在我這兒討到好?去死吧你!!”
污水裏漸漸暈染出一圈鮮紅色的血跡。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太陽快要落山。
他在一陣窒息感中逐漸清醒。
他沒死。
他好像永遠死不了。
在那河水裏飄了三天三夜沒斷氣,渾身的傷口都開始腐爛流膿他也沒斷氣,高燒燒了許多天,嗓子燒壞了,腦子都燒得混沌不清記不住事了也沒斷氣,餓了這麼些天他也沒斷氣。
如今被人打的渾身是傷,也都還留着一口氣在。
是要說他命大,還是該說他命苦呢?
少年拖着殘破的身軀,一步一步的挪到鎮外的小河邊。
那小河邊有一處無人居住的破爛房子,正是因爲有這個污染居住的破房子給他遮風避雨,他這才活到了現在。
他走到了河邊,藉着十分清澈的河水看到自己的面孔。
如今的他被打的已經沒了人樣,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樣子。
少年用手掬起一些水,不停的往臉上潑。
冰冷的河水刺激着他開裂的傷口和手上的凍瘡,只需想想便知是何種的疼痛。
他不知自己爲何會落到如此地步,他不記得自己是誰,於是只以爲有些人生來便活得如此艱難。
只是幸好他還有所牽掛。
少年小心翼翼地脫下自己身上的那件破爛玄衣,將最貼身的狐毛裏衣解下。
那裏衣沾了血,緊緊的貼在他胸口和腹部的傷處上,輕輕一扯便是一陣劇痛。
少年深吸一口寒氣,忍着痛用力將那布料與血肉撕扯剝離。
他忍着痛,將佈滿血跡的狐毛裏衣放進河水裏。
少年用手輕輕的揉搓着上面的污漬,想要把這件衣領縫的醜醜的衣裳洗乾淨。
他忘了自己的身份與地位,也忘了自己之前的遭遇,但卻唯獨記得自己心裏有個該萬分珍視的人。
而他知道,這件裏衣,就是那個人給他縫補的。
可他卻記不清那個人的名字,但卻能在每一次高燒滾燙的深夜看到她。
他只知道她是如同仙女一般的人,總是在他最痛苦最落魄的時候,捧起他的臉頰,輕聲喊他:阿瑾。
她常說:“阿瑾,別怕,沒人能打倒你。”
她會爲了他做任何事情,哪怕傷害自己。
少年擡手抹去臉上滾燙的淚水,就算只是爲了夢中聽到的這句話,他也不會輕易服輸。
他將裏衣洗乾淨了,再掛到一邊的樹枝上讓太陽曬一曬。
脫去了裏衣,身上的薄衫便有些鬆垮。
衣袖滑落,男人看到自己佈滿傷疤的手臂上正在長出一些藍色的毒斑。
而那破爛房子裏的主人們,則全數死於那瘟疫。
短短兩日,瘟疫便席捲了整個蓮花鎮。
但這裏的人個個都是亡命之徒,知道自己得了瘟疫,他們不僅不害怕,甚至絲毫不慌,只想着及時行樂。
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
有兩個滿身都是毒斑的乞丐正彎腰蹲在街上的角落裏,手中如獲至寶的翻閱着一本早已破爛不堪的話本。
那少年十分無助地坐在他們對面,相比他們興奮的樣子,少年只覺得十分難熬。
他苦苦的忍受着瘟疫的病痛和箭傷的折磨。
他甚至寧願自己就這麼斷氣了,也好過在這兒承受如此這般宛如凌遲的痛苦。
對面的那兩個乞丐捧着那話本,如飢似渴的表情很是噁心,他們的眼底甚至放着精光
“這可真是個寶貝!!真夠勁兒!”其中一個乞丐開口笑道。
另一個人的眼珠子都快掉進這話本里了,“可不是!!我從未見過如此美若天仙的人!”
“這玩意兒聽說從前咱們南懷軍營內人手一本,我這一本還是從一具腐爛屍體裏扒出來的,這邊邊角角都快被翻爛了,看來啊,那些官爺也沒少爲這仙子神魂顛倒!!哈哈哈哈哈哈”
哪怕知道這書是從那些腐爛屍體中扒出來的,可那乞丐竟然還伸出舌頭,十分噁心的去舔那話本。
“這天仙如今可是東安的皇后呢,我要是那東安的狗皇帝,我也樂意娶這麼一個絕色美人做皇后,成天供着!唉,要是能親眼看她一眼,老子死也知足了!!”
說完二人笑得極爲齷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