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樣的答案，肯定不是圖爾斯希望聽到的。
艾麗斯的性格還沒有惡劣到會將這樣的答案告訴一個將死之人的地步，所以她只能在保持沉默後有些生硬地轉移話題：
“等他想回來的時候就會自己回來了，還是先別管他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眨了眨眼睛，圖爾斯怔怔地望着可以漂浮在牀邊的水晶，眼眸一動不動。
就在艾麗斯感覺到有些不適的時候，圖爾斯卻好像是終於接受的這個說法，閉上眼感受了一會兒說道：
“我現在感覺，要比之前的狀態好了很多。”
“……呼吸更通暢了，眼睛也能看得更清楚了，嗯，感覺能夠自己站起來了，身上也沒有別的痛苦。”
這麼說着，圖爾斯露出了和藹的笑容。
而看着圖爾斯真摯的笑容，艾麗斯卻沒有辦法笑出來。
這並非是她不爲圖爾斯的好轉感到高興，而是因爲都是他感受到的這些都是假象。
迴光返照。
圖爾斯其實已經到了真正油盡燈枯的時間，他的生命徹底進入了倒數。
從他這次醒來開始，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圖爾斯最後的時間。
這是一個殘忍的事情。
但這也是不得不接受的一個事實。
如果不願意改變自己的話，那麼生老病死永遠都是生命中的常態。
在沉默了一會兒後，艾麗斯還是決定將這個事實告訴圖爾斯。
作爲一個老人，他應當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也有權利決定在這最後的時間去做一些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艾麗斯不希望他在最後還帶着遺憾離去。
“圖爾斯，你快要死了。”
“……嗯，我知道。”
相較於艾麗斯艱難的開口，圖爾斯面對這個事情卻顯得非常的平靜。
他甚至連眉毛都沒有挑一挑，而是坦然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其實我也有感覺，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很早很早之前，圖爾斯其實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其實早就應該迎接自己的死亡，但是先知大人的請求讓他選擇了繼續堅持。
雖然這種苟延殘喘讓他無比的痛苦，但是一想到這能夠多少減輕一些先知肩膀上的負擔，圖爾斯就繼續堅持了下去。
畢竟能夠幫上先知的忙，是他一直所期望的事情。
更不用說，那可是先知唯一一次的請求。
有些遺憾的搖搖頭，圖爾斯苦笑了兩聲。
“明明不久前才答應了先知大人繼續堅持的，但是看來，呵呵……我似乎要食言了。”
“……這不是你的錯。”
微笑起來，圖爾斯輕聲道：
“嗯，艾麗斯大人，請您放心，我並沒有在埋怨任何人的意思，也並不是在抱怨什麼。”
“我只是對於沒有完成和友人的約定這件事，感到有些遺憾。”
既然先知大人願意將我稱之爲友人，那麼我就不會讓他再感到孤獨。
只是很可惜，我還是沒有辦法陪您走到最後。
圖爾斯只是對於這件事感到有些可惜罷了。
“這樣啊。”
艾麗斯並不知道寧封和圖爾斯兩人相遇時所發生的事情，但是就在她所親眼目睹的這十年時間，她也能夠明白這兩人之間的羈絆有多深。
這樣的關係，如果類比神靈來說的話，圖爾斯就相當於先知的第一位信者，也是最堅定的狂信徒。
他是可以有資格在神國中重生成爲大天使，甚至是從神的特殊存在。
對於神靈來說，死亡並非是信徒的盡頭，他們將繼續陪伴在神靈的左右。
但對於一位拒絕成神的先知來說，這卻會是永別。
而這，可能是先知唯一一件在拒絕成神之後會爲此感到遺憾的事情了。
無論是寧封還是圖爾斯都已經盡力了，一方在盡力的延長友人的壽命，而另一方則是忍受着痛苦繼續堅持。
但是這個世界就是殘酷，並不是所有的夢想理想都能實現，奇蹟最終還是沒有發生。
這樣的結果，對於見慣了生死的艾麗斯來說都有些悲傷和遺憾。
“你真的不打算換一種方式繼續陪伴下去，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有很多種方法幫助你繼續的活下去。”
於是艾麗斯違規的開口，說出了那本來一直不打算說出的話語：
“我說的方法並非是那些邪惡的轉化，而會是你們都能夠接受的……”
只是，沒有等艾麗斯把話說完就被圖爾斯給輕聲打斷了：
“艾麗斯大人。”
老人的聲音有些虛弱，但是卻帶着令艾麗斯都無法拒絕的堅定情感。
“還請您，不要再說下去了。”
圖爾斯帶着些自嘲笑意地說道：
“我其實也是怕死的，我很擔心自己聽到更多的選擇之後，會改變現在的想法。”
“但那是不行的，不能只讓我一個人得到偏愛，能夠成爲先知大人的友人，已經是無上的榮幸了。”
“所以，請不要再說了，我不想在最後動搖了自己的想法。”
艾麗斯沉默，默默地注視着圖爾斯，觀察着他的靈魂。
圖爾斯並沒有說謊，他的靈魂確實是在動搖，也存在着想要活下去的想法，但是那些紛雜的念頭都被一個強大的意志所壓倒。
他不想成爲那個特例，不想讓自己之前所堅持的那些都成爲泡影。
先知不願意封神。
圖爾斯不願意苟且偷生。
真是相似的兩人啊，簡直如出一轍……
艾麗斯其實並不感到意外，最後只能嘆息道：
“……好吧，如果這是你期望的話，那就如此吧。”
“感謝您的理解。”
艱難坐起的圖爾斯對着水晶低下頭，表達自己的感謝。
“那你，最後有什麼想要達成的其他願望嗎？我可以儘量幫助你實現。”
“願望嗎？”
認真地思索了一下，圖爾斯不確定地問道：
“能……讓我去外面看看嗎？”
看着圖爾斯昏黃眼中的哀求，艾麗斯沉默了。
好一陣子，她纔再次開口：
“那就出去看看吧。”
最後去看看吧。
去看看你們所做到的一切。
那些，凡人所創造的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