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勉強稱作爲雨。不大,和春天一樣,溫溫潤潤。從房檐處可以看到細細的雨往下落着,很輕,微微傾斜打在身上,滲進衣物裏,留一點溼潤的感覺,很快又被忽視掉。
程葉薰坐在車裏,透過車窗看陸懷珏買了兩束雛菊回來,把花放在後座,又繼續開車。
車駛過寬闊的馬路,一路往前,到了城郊處,隱約可見綿延的山脈,雖是春天了,可能因爲下雨的緣故,霧氣沉沉,顯得遠處的山沒有那麼青蔥翠綠,倒像是被稀釋了退了色的墨綠。
這裏比市中心更冷一些,又是下午,天氣已經變得陰沉起來,兩人撐着傘一齊進了墓園。
往些時候,是程葉薰和舅舅、舅媽一起來的,今早何雄旭打電話過來問要不要一塊兒走,程葉薰沒答應,說想和陸懷珏一起。
也好,是該帶他見見了。何雄旭說。
程葉薰父母的墓碑在一塊兒,他和陸懷珏一人捧着一束花放在墓碑前。
陸懷珏給程葉薰撐傘,看着他蹲下身摸了摸墓碑上的刻字,眼裏是不易察覺的悲傷,耐心地說話,“爸媽,我來看你們了。”
“忘了說,我結婚了。是不是有點突然,我沒來得及和你們說。”程葉薰說完很淺地笑了一下,“我高中的時候,書包裏多出一份情書都被你們八卦老半天,這下結婚了你們豈不是開心得不得了,我很喜歡他,你們也一定會喜歡他的。”
笑意又隱沒下去,道,“你們不要擔心我,我一切都很好,你們也要好好的。”
程葉薰說一些話後起身,看一眼陸懷珏,又繼續道,“我把人都帶來了,怎麼樣,不錯吧?”
程葉薰覺得陸懷珏一定會是他父母喜歡的類型,顏值家世都夠,品味好,有擔當和責任心。尤其他爸爸,格外看中人的品質。
程葉薰暗暗想自己相中人的眼光時好時壞,但陸懷珏絕對是他眼光最好的一次了。
“要不要說點什麼?”程葉薰問。
“說什麼?”陸懷珏握着傘柄,表情有些鬆動。
他看着那深灰色的墓碑,那是程葉薰最親的兩位親人。
靜默地站了一會兒,牽起程葉薰的手,才慢慢開口,“爸,媽。”
“謝謝你們把程葉薰養育得這麼好,得以讓他出現在我的面前。十八歲以前,他的人生有你們陪伴,從今以後,他的大半生都由我來陪伴。你們放心,陸家絕對會保護好他。程葉薰是我唯一的陸太太,我會好好愛他。”
“你怎麼這麼正經啊。”程葉薰嘴上這麼說,其實心裏一暖。
陸懷珏一想好像確實嚴肅了,但是他又覺得這是應該的,“這是給岳父岳母的保證。”
程葉薰父母出事的時候,他還在上課,被班主任匆匆喊出去奔到醫院,父親當時車禍現場就失去呼吸,母親撐着最後一口氣見到了心心念唸的孩子,把他交給何雄旭。
那時程葉薰握着母親冰冷的手,伏在她身上止不住地哭。
母親手機的相冊裏,存的全是程葉薰的照片,從小到大,每一次獲獎,每一次表演,每一次畢業。甚至搜索引擎裏,還有“兒子喜歡男孩家長應該如何做”的記錄。
程葉薰在這個家,從來都是被寵着長大的。說天塌下來也不爲過,好長一段時間裏,程葉薰都沒緩過來,總覺得是做了一場噩夢。可是這場夢永遠不會醒過來。
還好,舅舅把他的天撐了起來。
程葉薰被逼不得已地長大、獨立、養活自己。
陸懷珏聽他說這些的時候整顆心都跟着抽緊了,他覺得才十多歲的程葉薰承載了太多的痛苦、悲傷和無能爲力。那個時候他已經上了大學,備受關注,從來不知道平行時間的程葉薰正遭受這樣的苦痛。
“怎麼了?”對於突然把自己抱住的陸懷珏,程葉薰懵了一下,他安撫性地摸摸這個男人的後背。
“沒什麼。”陸懷珏語氣裏有絲絲難過,“就是突然想抱你。”
想時光倒流,想穿越回去,想緊緊抱住那個孤立無援的程葉薰,接住他的眼淚和悲傷,分擔哪怕只是一點痛苦也好,也不要讓他一個人承受這全部。
反正,不想讓他再這樣難過了。
程葉薰笑了下,眼眸很亮,說他好像越來越粘人了。
幾乎快要睡着的時候,程葉薰感覺到一個吻隱約落在他的額頭上,很輕,像是怕打擾到他似的。
意識清醒了一點,隨即聽到陸懷珏極淺的聲音傳來:
“我愛你。”
程葉薰往他的懷裏鑽了鑽,閉着眼睛迷糊又睏倦地迴應一聲。
“……我也愛你,陸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