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只見溫子初擡手一揚,空氣中流動的風彷彿都凝滯了起來,開始有規律地向他身前匯聚。
本該沒有天氣變化的天空也蒙上了一層陰霾,整個黑市的光以此地爲中心,硬是暗了幾個度。
倏地,原本溫和的風忽然席捲整個盛會,就連金屬桌椅都掀飛滾離這片中心地帶。四面八方的風讓衆人難以穩住身形,亂舞的髮絲一次次遮擋住看向風暴的視線。
如今他們只能堪堪看清數米高臺之上的溫子初立於風暴之眼,素衣白裳放肆鼓動,斷裂的銀彩亦是忽隱忽現,瞧不真切。
許是這是由他控制的氣流,如此颶風卻絲毫不見狼狽。
“轟——!”
這一聲,實打實地區別於鳳予的那幾聲,直接將與鳳予纏鬥的那幾人震亂了身法,就連鳳予也踉蹌了一步。
高臺下所有開裂的鴻溝劃開了一個更深、更長的口子,溫子初與陣之間的溝壑此時也變得愈發猙獰起來。
溫子初冷漠地注視着這一切,只將手一轉一點,便又是一陣不給人喘息的轟響。呼嘯的狂風下碎石瓦礫橫飛,陰沉的天色聚集在閃着瑩瑩微光的陣法之上,像是惡鬼壓抑着嘶吼在撞擊。
祝九歌一直看着溫子初。
剛從虛弱中走出的他臉上還殘留着病態的白,五官在消瘦的棱角下清晰銳利,全然不似往日清冷溫和的模樣。
配上這堪比災難的現場,他第一次真切地意識到這位得到皇室如此關注,咬住萬里不鬆口的溫公子,是何等威脅。
或許只有站在他的正對面,才能清晰地看到他對敵人的模樣。
臺下已然陷入了混亂,膽子大的留下來看,膽子小的都在艱難地往場外挪步,即使他們明明知道這不是衝着自己,可還是不自覺地生出了一股本能的危機感,似乎下一秒將被波及到毫無反手之力。
卡朔的臉色,在第三次的轟擊下,徹底黑了下來。
這次,陣法的光明顯暗了。
頃刻之間,溫子初消失在了原地。
緊接着就是陣法撕裂破碎的聲音,巨大的衝擊使得隻身闖入的溫子初臉上被劃破了一個口子,血液剛一流出就被他伸手抹了去。
原本開得妖豔的血蓮在他闖入的那一刻盡數爆裂而開,溫子初只予了一道厭惡的視線,而後踩着碎裂的花瓣,朝卡朔走了一步。
卡朔自然挾着祝九歌退了一步。
“人給我,我留你一命。”
“天境?”卡朔這時候竟然也還笑得出來,“再強也攔不住玄三的我殺個握在手裏的人吧?”
“自然。”溫子初冷言道,“這不是和你商量嗎?”
卡朔見他面不改色地說出這樣的話,不由感嘆不愧是祝佑教出的人:“是嗎?爲什麼本王聽着像命令呢?”
“錯覺。”溫子初依舊面不改色。
但在卡朔點醒這個事實後,不小心因爲境界恢復和憤怒加持而沒能控制住自己情緒的溫子初,已經開始思考剛剛說話的聲音是不是大了點。
畢竟光腳不怕穿鞋的,他們西啓身上揹着胡戎的命,卡朔若不管不顧同歸於盡,損失的只有他們。
與此同時,祁連藉着溫子初收手的空隙來到了高臺,站在了藍小羊身邊。
“皇室能給你的,我們也能。”溫子初提出了另一個建議。
只是他並不知道,在他昏迷的期間,卡朔舉辦這場盛會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祁連卻知道卡朔要的不是所謂的好處,而是西啓的覆滅。
於是他開口說道:“你出去後無非兩個選擇,回到胡戎和離開胡戎。離開便斷了與胡戎的聯繫,只你一人做什麼都差點意思。所以回去最好,更何況你還有皇子的身份。”
“無論你想做什麼,都非一日之功。既然還是得在正元手下待一陣子,與西啓便是友鄰,要相互依仗、牽制。”
“若是殺了世子,你覺得胡戎會爲了一個消失幾年的皇子打破這些年來之不易的安穩嗎?”
“胡戎已經流了太多血了,他們還能承受一個會帶來災禍的皇子嗎?”
“退一萬步說,祝佑是什麼樣的人,殺祝九歌,真的能達到你的目的嗎?”祁連這一問,纔算是真正問到了點上。
殺一個祝九歌,不足以顛覆西啓。讓西啓付出代價,讓祝佑付出代價,那也要他們覺得,這是個代價。
祝佑的狠辣他們都親自領教過,殺了一個祝九歌,還會有下一個“祝九歌”。要動搖西啓,殺祝九歌沒用,殺祝佑纔行,他纔是真正的西啓本源。
溫子初聽祁連說辭的方向,知道自己和他們已經信息不對等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順着這個思路又補充了一個信息。
“而且你們胡戎小公主挺喜歡我們三少爺的,殺了世子正好三少爺上位,等到聯姻的時候,你就是兩方和好的犧牲品,不划算的。”
卡朔沒想到溫子初還有心情和他說這些,剛剛那副“誰敢有意見”“下一秒你就得死”的氣勢去哪了?
這些道理他不會不懂,本是殺溫子初的局,殺他非但無需考慮這些,還能在告慰皇弟的同時讓自己在胡戎的地位更加穩固。
誰知出現了根本性的變故。
若不挾持祝九歌,別說溫子初會不會放過他,自己能不能順利離開黑市都是問題。
他早就想好了,溫子初若不能破陣,主動權便還在他手上,他依舊能夠用瀕死的祝九歌讓他做出一命換一命的選擇。
若是能夠,那這樣的補救計劃便徹底落空,他不可能控制住溫子初,只能挾持祝九歌。
但他並不會表現出任何跡象,平白無故告訴他們人質沒有危險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溫公子的命原是用來換我出去,如今沒了,出去這件事自然是要仰仗溫公子的。本王並非不識好歹之人,把世子還給你們可以,等我出去再還也不遲?”
還是不放人的意思。
祁連這次看向了溫子初,作爲場上唯一一個有破解紅樓之法的人,更適合和他談出去的條件。
“怎麼辦呢?”溫子初狀似思考,“破解黑市禁錮,必須要用世子的手。殿下這樣豈不是讓你我都進入了死衚衕?”
卡朔自然不會輕易相信溫子初的說辭,就算祝九歌在這行動中很有用,也不可能缺他就完全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