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他真正的面對的時候，他還是害怕。
那樣的恐懼從心底最深處鋪開來，猶如濃霧，瞬間就把他吞噬。
此時的左梧桐就站在他伸手就可以摸到的地方，他在她冰冷的注視下，卻早已經沒有了上前一步的勇氣。
她說，她恨她自己，有眼無珠……
燕禎眼角的猩紅不斷的蔓延開，他沙啞着聲音一遍又一遍的重複，“不是的……”
“阿左不是的，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有眼無珠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他驀地上前，一臉痛苦而悔恨的看着她，“是我有眼無珠，是我不夠相信你，是我負了你。阿左，你恨我，你打我，罵我，殺我，都可以！”
他指尖顫抖着，無數次想要伸手抓住她的一片衣角，可到底是不敢。
因爲他知道他不配。
在他相信左霓凰那些所謂的證據時，他就再也不配觸碰她。
他的阿左，因爲他受到了那麼多的傷害，這一切都是他害的。
他又有什麼資格在她不願意的情況下，去觸碰她呢？
他不配啊！
左梧桐不想再聽他說下去，她心底翻涌着的不僅有怒火，還有刻入骨髓的痛苦。
每一次看到他，就會回憶起自己曾經所遭受的折磨。
每一次，都是拜他所賜！
“我殺你？我爲什麼要殺你，爲什麼要給你贖罪的機會呢？我傷你一分，你欠我的又少了一分，憑什麼？這世上哪裏有那樣輕鬆便宜的事情？我要你痛着，我要你日夜難眠，我要你清清楚楚的記得，你欠我的，你的罪，你贖不了！”左梧桐已經到了要崩潰的邊緣，明明已經淚流滿面。
可她卻是那樣的冷靜可怕，咬着牙把一個字一個字的說給他聽。
話說完，左梧桐不看他們任何人一眼。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走到已經傻眼的扶蘇的面前。
“蘇蘇，姐姐帶你走。”她紅着眼道。
扶蘇心疼的說：“姐姐，你別哭，你別哭……好不好？蘇蘇永遠都不會欺負你的，等蘇蘇以後變強了，蘇蘇爲你殺了他，好不好？”
扶蘇縱然癡傻，可也聽懂了左梧桐說的那些話。
姐姐的手指，是被那個壞男人斷掉的！
好痛啊，那一定好痛吧。
不然，爲什麼他的姐姐一直在哭呢？
可能是傷口，真的太疼了。
好巧哦，他也好怕疼，真的好怕好怕。
左梧桐含淚搖頭，嘴角揚起了笑。
“蘇蘇，謝謝你。”
左梧桐牽着扶蘇的手，兩人轉身就要往另一邊走去。
周遭站滿了燕禎的影密衛，還有一臉驚恐的雲瀟月。
可是沒有人敢攔住左梧桐，寂靜的夜裏，他們的腳步聲是那般的清晰。
這空氣詭異而沉重，沒有人出聲打破。
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成了一座雕塑。
十七好半天才消化了這個消息，艱難的扭頭看向左梧桐的背影。
真的是……左姑娘！
是她！
燕禎怎麼可能讓左梧桐走？他千里迢迢來此，都是爲了她。
他擡起沉重的步伐，跌跌撞撞的追上了過去。
燕禎的聲音發顫，滿頭的白髮飄揚，“阿左，別走……”
左梧桐拉着扶蘇快步離開，但燕禎的身影，就像是擴大了無數倍，在空氣裏迴盪響起。
每一聲，都要撕破她的耳膜。
她猛地停下腳步，回過頭，看着他，咬牙切齒的道。
“燕禎，你若再追一步……”
“我會殺了你！”
她的眼神太冰冷鋒利，哪怕是這昏暗的燭光，也掩不去她眸子裏的戾氣和恨意。
燕禎的心猛地一顫，他的臉色比剛纔更加的蒼白。
“好。”他只是笑着，沒有絲毫的害怕，反而坦然的繼續往前走。
他眼底，是視死如歸的淡然。
十七沒有追上去，因爲他堅信，如果這個人真的是左姑娘。
那麼，燕禎是一定不會受傷的。
因爲左姑娘很愛他，不會捨得傷害燕禎的。
再者說，這個時候他們影密衛這個時候也不應該過去。
這是獨獨屬於燕禎和左梧桐的時間和空間。
他們之間的愛與恨，都要有一個完整的結局。
周遭的空氣停滯，左梧桐以極其彆扭的姿勢，彎下腰，一把握住了地上的刀！
那是方纔那些村民留下來的。
她揚起手，刀在黑夜裏揮舞而過，宛若流星劃過。
刀割裂了夜色，下一瞬，那尖銳的刀尖就指向燕禎！
“燕禎，你是不是以爲我真的不敢殺你？你是不是以爲，我還會和你回去？”左梧桐久久地遙望着他，眼中的淚水漸漸乾涸。
燕禎的腳步依舊沒有停下，彷彿篤定了她不會下手。
所以，他此時臉上沒有慌亂，還有一種雲淡風輕的從容。
“阿左。”
“我來找你，我就沒想過活着。”
“要麼，我們一起回去。”
“要麼，我的屍體回去。”
他又用那樣溫柔的聲音叫她，那樣的溫柔裏滿是情意。
甚至會給左梧桐一種錯覺，好像他們還是以前的燕禎和左梧桐。
而她根本就沒有經歷過一場遍體鱗傷的酷刑。
因爲，他還是阿禎。
所以，他才能用以前那樣柔軟的眸光注視着她。
彷彿他們從來就沒有分開過，他們還是彼此曾經最熟悉的模樣。
左梧桐握緊了刀柄，瞳孔裏清晰的映出他慘白清俊的眉眼。
她狠狠地壓抑着自己的呼吸聲，瞳孔裏爬滿了紅血絲，一根一根的，很是明顯。
“試試。”左梧桐也跟着笑了。
清冷的月色猶如一把蜿蜒的刀，硬生生的將他們兩人分開。
一邊是他。
一邊是她。
而中間的距離，是咫尺之間的近，是萬水千山的遠。
在長久的沉默裏。
燕禎就那樣，一步，一步的穿過了月色，跨過了歲月，輕易的站定到她面前。
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直到，她手裏的刀尖，驀地抵上了他的胸口。
他的腳步微微一頓，眉眼低垂着，“阿左，動手吧。”
“如果讓我看到你從我眼前消失，我寧願死在你的手裏。”
“要麼和我一起回去，要麼就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