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天息以爲自己部署得當,大計不會出差錯。
但他不知道,他如今想知道的,都是鳳晉陽想要他知道的。
公主府裏,雲闕又在給鳳晉陽熬藥。
公主信不過任何人,每天的藥都讓雲闕親自熬了送過去。
雲闕在公主府裏,唯一的事情就是熬藥,想辦法爲鳳晉陽續命。
肺癆。
絕症。
這治療不好的,雲闕也醫者仁心,哪怕公主扣押下他,他如今心裏也沒有不滿了。
至少這位長公主,如今還在爲東周思慮謀劃,心繫萬民,胸懷天下。
只是上天給她的時間太短太短,短到她沒辦法把這個國家治理得更好,再交給她的弟弟。
短到,她如今必須要下最重的藥,才能支撐過去。
她知道自己必須得死,但她不想死在鳳天息的手裏,忍辱負重,爭權奪位,都是做給許太師那個老奸巨猾的人看的。
她心中所願,他的國家太平安寧,世代昌盛。
哪怕,要以她的血肉,要以她的屍骨來鋪築。
她甘願奉獻。
因爲母后說過啊,她存在的意義,就是一定要保護好弟弟。
雲闕熬好了藥,佩蘭親自過來取藥。
他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佩蘭姑娘,這些藥已經下得很重了,公主的身體可還行?”
佩蘭的眼圈跟着就一紅,“公主近日看着是精神了一些,白日沒怎麼吐血了,就是晚上……吐血比以前更多了。”
雲闕臉色一暗,“這藥極重,已經耗損了她本就受損的身體根本了,所以不能再加藥了,只會加速滅亡而已。”
佩蘭抹着眼淚,端着藥走了。
公主啊,她的公主啊。
如果可以,她願意把自己的命借給公主,讓公主有更多的時間和生命來治理這一切。
公主是在奪政權,可是公主做的都是些利民生的好事,揹負了所有的罵名,還要忍受這一切。
公主,何其可憐呢?
佩蘭端着藥到了書房。
冬日的光線昏暗,書房內很安靜,安靜到萬物蒼老死去那般寂寥無聲。
書案前,往日那雍容華貴的長公主現如今似一株凋零枯黃的花,柔弱無力的趴在那裏。
墜地的長裙鋪散開,書案上的奏摺和筆墨都落了一地。
墨汁飛濺到了明黃色的裙襬上,暈染出模糊的顏色。
她卻趴在那裏,一動不動的,攤開的掌心裏,還有一隻狼毫筆。
她剛纔還在批奏摺,這會卻已經昏迷過去了。
佩蘭人都晃了一下,忙跑過去,放下藥碗。
“公主……公主……”
佩蘭的聲音帶着哭腔。
聽到這聲音,昏死過去的鳳晉陽這才緩緩地睜開眼睛。
她的眼神有些茫然,迷迷瞪瞪的。
“怎麼了……”
佩蘭這才鬆了一口氣,“公主您睡着了,怎麼不上榻休息?”
看來不是昏迷,而是睡過去了。
鳳晉陽撐起疲憊沉重的身體,坐了起來。
她木然地呆坐在那裏,眼睛一點點的放空。
佩蘭把冒熱氣的藥端過去,“沒事的,公主您只是太勞累了而已,先把藥喝了,再去睡覺吧。”
鳳晉陽孤身一人走到今天,已經什麼都不怕,她接過藥,一飲而盡,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佩蘭,去讓雲神醫再把藥加重一點。”鳳晉陽放下空碗,虛弱地道,“本宮可不能在上朝的時候,就這麼昏迷過去。至少再扛一個月吧,到那時……就不用再這樣了。”
“還要加重?”佩蘭驚呼。
“公主,您不要命了嗎?您現在要做的是留在府裏好好養傷啊,而不是……”
佩蘭哭得很傷心。
鳳晉陽柔柔地笑着,蒼白着臉色說,“你不懂的,現在皇上的計策正在實施,到這關鍵的時候,本宮不能倒下,若是太師知道本宮不行了,太師不會再隱忍。他一直不敢妄動,就是因爲有本宮的壓制。”
鳳晉陽活着一天,許太師就不敢明目張膽的竊國!
她的勢力雖然比不過許太師,但也只是稍遜一籌而已。
許太師若沒有必勝的把握,不會輕舉妄動。
但她若死,那鳳天息必輸!
爲了鳳天息可以剷除許太師,她咬着牙也要扛下去。
國家需要她。
弟弟需要她。
她就沒有倒下的理由。
佩蘭哭得更厲害,“公主,奴婢不懂什麼大計,奴婢只知道您這樣做,皇上也不會感激您的。若是許太師被除去,皇上下一個要對付的人就是您啊!”
這似乎是真相!
所以鳳晉陽都找不到一個可以反駁的理由,她痛得臉色發白,聲音都發不出去了。
好半天。
她才慢慢地垂下眼,有氣無力的說了一句。
“這個答案不是很早就知道了嗎?”
“本宮早知道會有這一天的,已經做好了準備。”
她閉上了眼睛,清秀的眉微微蹙着。
“我故意把這些消息傳遞給他,不就是把自己的死穴遞到了他手裏嗎?”
“我不是他親姐姐,這是我最大的弱點。他會如何對我呢?如何懲治我這個混淆皇室血脈的人呢?”
“他不會留情的。”
“就像他知道了他的親哥哥還活着,那個人或許會和他爭奪皇位,他可以派人去截殺莫少卿。他怎麼會對我這個假的姐姐留任何的情面呢?”
在皇室裏,血脈相連的親情,不過是天大的笑話而已。
“其實他完全是多此一舉。”鳳晉陽咳嗽了一聲,痛聲說,“莫說莫少卿不在乎這個皇位,即便是想要和他爭,本宮怎麼會放過他呢?”
“他想做的,要做的,本宮都可以爲他做。在這生命的最後,我要爲他剷除所有潛在的威脅。”
佩蘭已經驚駭了,啞聲:“公主……”
“別這麼看着本宮,本宮只認天息一個弟弟,他的帝位不能有任何的閃失,莫少卿若是不出色,本宮不會忌憚他。可他太出色了,少年成名,北唐第一狀元郎,身後又有天下第一首富的莫家,他是人中龍鳳,本宮怕啊!怕他……心懷不甘,覬覦這屬於天息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