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香江失渡[港風] >第22章 訣別
    明明剛纔陽光明媚,透過林間棕櫚榕樹漏下細碎的光點,明明滅滅,又在遮天蔽日林蔭濃重的深林劈開黑暗如星光般耀眼,可轉眼機車疾馳至山頂時,卻又黑雲壓頂,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山林中泛起潮溼腥氣,大雨將至。

    記得看過一本書說,港島的天氣就像港島的女孩。明明上一秒撒嬌告白,下一秒一臉倔強決絕,只看你在一旁束手無策,也無法改變她分毫。

    機車停在觀景臺,兩人背靠欄杆,身後是漆黑幽森密林編織深淵百尺,與暗沉的天幕糾纏勾連一片,吞噬一切。

    山風揚起的髮絲糾纏不清,輕盈纖瘦身體上白裙灌滿風,起起伏伏,下一秒彷彿要被狂風捲入身後山崖下。

    趙奕飛掏出煙盒,抽一支菸,斜咬在脣邊,掏出鍍金打火機,單手攏過煙,火苗明滅跳躍卻始終映不亮他眼中一片消散不退深雲。

    一隻纖纖細手奪過他的煙盒,抽出一隻又丟給他,內地的熟煙,不像慣抽的萬寶路薄荷煙,勁大味衝,她吸菸尚未成癮,焦慮煩悶時點一隻權當排解,他早看出,伸手阻攔,

    “這煙勁大,你抽不慣的。”

    她只笑笑,看着他手裏那隻熟悉的打火機,細指夾住煙往嘴裏一送,身體貼近他,輕嗅着他身上皁液混合菸草的獨特氣味,踮起腳,未燃的煙堪堪對上他叼着的煙上一點星火,紅脣翕動,一開一合,煙氣混合水汽氤氳遮擋她的臉。

    下一秒風散盡迷濛,露出雙眼尾泛紅水光灩灩的含情目,被煙嗆得流淚,也不願鬆手歇口,真真固執的無藥救。

    “邵生呢?不也用慣了那小巧玲瓏的鍍金打火機了嗎?”

    他摁滅自己手裏的煙,搶過她手裏的煙,又銜在嘴裏,看着她自嘲的笑笑,

    “這麼多年,能從底層馬仔爬到如今飛哥的地位,‘邵生’早就死了,被我親自殺死埋葬,現在站在這的只是興義安飛哥,污水泥淖裏趟過的次數兩隻手數不清,從肉到骨透着黑,你又在奢望幻想些什麼?”

    遠處傳來機車的轟鳴,聽聲音數量很多,飛鵝山本就是飆車的好去處,兩人沒有多注意,邵九莉不由得放大聲音,頗有種聲嘶力竭的感覺。

    “邵生,港片裏有句說爛的話,‘出來混遲早要還的’,我知你血海深仇不報難眠,可你也用他們那些手段殺仇敵後之後呢?”

    “他們倒死得乾乾淨淨,留你染得一身髒,一攤腌臢留給你收拾,再使他們使過的手段,走他們走過的老路,一不小心又和他們一般被人尋仇橫死街頭。”

    趙奕飛背過身,不再看她,只望着山下漆黑一片幽林,彈下菸頭,一點火星流星般閃逝,便被吞沒在黑暗中。

    在只聽見沙啞沉悶的聲音夾雜在巨大噪聲中,語氣夾雜一絲嘲諷,

    “不過纔出了九龍寨幾年,怎的退化的這麼天真,喬莉‘小姐’。”

    “三日之約到此爲止吧,如今我說不動邵生,邵生亦講不動我,就算渡過餘下的一天又有什麼用呢?”邵九莉倚靠在欄杆上,渾身如抽去脊樑般無力,緩聲道。

    她又何嘗不懂,四年來除了學着去相信還有什麼辦法,相信總是有希望查清哥哥的死,相信自己能爲他的犧牲報仇,否則,這暗淡壓抑的日子她靠什麼渡過。

    他沉聲道,“繼續回吳達華那裏?說我自取滅亡,你又何嘗不是在與虎謀皮。”

    “你有你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牆梯,我不會放棄尋找證據,揭穿他們面目的機會,再說我若先你成功,才能幫你脫離社團不是嗎?當年意氣風發的邵小公子,怎麼能心安理得的變成和滅自己全家的匪徒一般的貨色,邵生你的謊言太拙劣。”

    那隊機車似乎已到達山頂,在不遠處熄了火,只有車載音響中的音樂在不斷迴盪,期間夾雜各種吹水玩笑聲。

    前路沒法看得清/再有那些掙扎與被迫

    踏着灰色的軌跡/盡是深淵的水影

    我已背上一身苦困後悔與唏噓/你眼裏卻此刻充滿淚

    這個世界已不知不覺的空虛/wo不想你別去

    趙奕飛突然轉過身,大力攬她入懷,幾乎把她揉進身體,頭抵在她肩頭,尋求安慰般輕蹭,突然又狂笑起來,慢慢擡過頭,與她對視,眼裏卻滿是野獸般兇狠,又像淬了毒

    “當你是聖母瑪利亞嗎?我飛哥需要你自做多情的幫助?說了這麼多,你就是捨不得邵家千金這個身份吧,寧願被吳達華的叼,往阮以澤牀上爬。”

    “過不了多久,等我宰了吳達華變成龍頭,一定嚐嚐你這個阿嫂的滋味。”

    他說着輕佻地勾起她蒼白無血色臉,薄脣微動,含住她冰涼的脣,他企圖撬開她的脣舌,卻又一次嚐到那苦澀的液體。

    這次換她主動推開他,眼神依舊倔強,抹一把臉,笑比哭難看,“邵生,別了。”

    他亦沒有挽留,目送她由觀光道走下,直至白色的小小一團身影消逝在黑暗中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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