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香江失渡[港風] >第54章 月被浮雲翳
    天后廟坐落於油麻地,南北分別是廟南街與廟北街,合起來便是廟街,參天古榕旁修葺的天后廟被森森樹蔭遮蔽,似有些鬧中取靜的味道,但以靈驗著稱天后廟從來不缺香火信客,來來往往熱鬧非凡,懸樑間香塔慢燃,煙霧繚繞,香火不斷,應了那句大隱隱於市。

    邵九莉跪於蒲團之上,手裏捏三柱檀香,看着慈目寶相的天后像,虔誠跪俯,眼神卻是平淡的,看不出一絲所求,好像進廟,上香只是完成任務一樣的例行公事。

    跪完起身,插下香,扔張鈔票進功德箱,便迫不及待翻開一旁的功德薄,一頁一頁仔細翻看,好似她纔是爲替人成全願望的天后娘娘。

    不過,也對,也不對,天后娘娘普渡衆生,她只替一人,解一念,聽說人死後怨念太深,便難入輪迴,她想渡他死後沒有負累,不必被仇怨纏身,了無牽掛的離去。

    可究竟是她對他的執念太深,還是其他,她也分辨不清,亦不想分辨清。

    每頁功德簿的開頭第一個字連在一起,是一句話,是她做爲警方線人,接近吳達華所要調查的。

    cib卓sir不似其他差佬,鐘意同手下臥底線人在天台見面,一來邵氏千金去廢樓天台太過奇怪,二來這也並非tvb警i匪片不需要拿槍互指,天台搏命的drama效果,信息傳遞以有時間空間間隔的無距離傳遞爲主,以減少意外發生的概率。

    每每在此隔空碰面,她都帶相機出去,藉口完成社會作業。

    誰能想到當年他哥哥因現實無奈進入社團,最終卻做了線人,負責的卻是和邵逸斐生前所調查的同一條線。

    全港熙熙攘攘五十七萬人,偏偏他們好像註定要有聯繫,像命中註定,可若是這樣,爲什麼他偏偏要在刺破她暗不見底的人生,讓她看見希望後又一瞬而逝再也不見,太俗套,太殘忍。

    在她一點一點的努力下,吳達華終於對她一點點放下警惕,而她既要整日在阮家,邵氏,社團之間遊走,又要完美地扮演好名門淑女邵九莉,九龍寨的喬莉彷彿從此銷聲匿跡,從未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甚至連她自己都要忘記……

    她真正的喜,嗔,癡,怒,狼狽陰暗,只被那人輕笑着窺得,卻依然眼神灼灼,未見遲疑猶豫……隨着他的離去,她彷彿也將自己的過去徹底埋葬。

    今天的天后廟過於寂靜,不知爲何,她的心臟跳得過分劇烈,心神不寧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轉身時香案上的籤筒被撞倒,一根籤從中跌落,她拾起籤,簽上刻着的籤文是月被浮雲翳,可惜她並未注意。

    剛踏出天后廟,香火嫋嫋地燃着,四周靜悄悄的,可往日香客卻不見蹤影,邵九莉察覺到了異樣,察覺到今日的氣氛似乎隱隱有些不同,原本算命卜卦的姑婆道爺全部不見蹤影,原本每晚都要在此表演的南音粵曲的藝人沒有身影。

    紅日西斜,天邊已經泛起蟹殼青,沉澱下黃昏時的餘的些赤紅色餘暉,透過榕樹密匝的漏下,榕樹樹根盤虯,氣根錯結,枝丫四散亂伸的剪影被拉長。

    先是來了兩個拉扯不清的男女,似乎是情侶吵架,吵得正激烈,但讓她突然注意他們的其實是其中那個女仔,居然長得與自己分外相似,她眼神微動,鬼使神差的舉起相機拍下了爭吵的兩人。

    這時男人突然攬過女仔強吻,被女仔掙脫,甩了男人一個耳光,男人緩緩轉過被扇得偏過去的頭,笑容詭異,二話不說突然粗暴拽着女仔出了她的視線。

    下一秒又有兩個渾身是血的男人相互攙扶着到了這裏,看樣子是兩個古惑仔,不過左面那個傷勢更加嚴重,背上的衣服全破爛不堪,露出被利器所傷深可見骨的血淋淋的傷口,低垂面部也被鮮血染得可怖,血隨着二人的腳步流淌蜿蜒。

    可饒是這樣,她的眼睛卻一直被吸在那人身上移不開,那熟悉的身形,深深烙在記憶深處的人影在此浮現,見到那人的第一眼她的,心臟開始一直不住的狂跳……

    她不管不顧,向他們走去,快到兩人身前時,其中一個傷勢不太嚴重的他發現她,看她的眼神眼神兇狠警惕,

    她卻不在意,道,“兩位需要什麼幫助?”然而那人卻並未搭理她,丟下一句,“少多管閒事。”便頭也不回離去,而他攙着的那個男人似乎因爲傷勢過種,接近休克,低垂着被血污染得幾乎看不清五官的頭,是她無法瞥見真容。

    而剛纔走上前時不管不顧似乎已經耗盡了她最後一絲的勇氣,她甚至不敢跟上那人,拉住他看個清楚,空歡喜後的絕望最爲致命,光是剛剛那些,足矣撕裂傷口,她懦弱膽怯,承受不起想象落空的空歡喜。

    隨着二人遠去的背影,她也回過神來逐漸冷靜,冰冷的血液又流回身體,那個人的身形的確像他又能怎樣,

    他已經死了!

    他已經死了!

    是爲了救你死的!怎麼這麼不長記性!

    她自虐式發泄,身體似有一個聲音冷冰冷不耐煩提醒,希望她保持理智,可她腦袋空空一片,呆在原地,任由那聲音發泄。

    她突然捂住臉,只見肩膀細碎的抖動,指縫中有一連串鹹澀的液體落,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從無聲轉爲一吸一吸地抽氣,再到嗚咽最後泣不成聲似乎很久很久。

    最後甚至直接蹲坐抱膝,埋首在雙膝見,絲毫都不再去在意自己暴露脆弱的一面,像茫然失措的孩子,只會以眼淚狼狽發泄無助。

    情緒崩潰,失聲痛哭不是在他離開的那一刻,因爲那時她還要保護九莉,也不是在孤苦無依獨立無援時去阮氏等三天三夜夜時,更不是下定付出代價的決心找吳達華而痛苦掙扎時。

    遲來眼淚卻是在這麼一個不合時宜,意想不到的場景,只是因爲幻想擊碎,泡沫浮影,她自欺欺人的堅硬外殼被自己輕易戳破……

    只是因爲無意間瞥見一個人,僅僅因爲一點相似,便引起她的情緒天堂地獄極限反轉,彷徨勇敢相繼出現。

    我意識到那天,所有的僞裝都因爲細小的緣由土崩瓦解,才知道一切故作鎮定都是麻痹而已……情感似乎因你被判斷爲慢性癌變,千迴百轉,絲絲縷縷不知不覺蔓延全身。

    “飛哥,你怎麼醒了”

    “我……好像聽見她在哭……”

    ……

    1991,女王誕辰,全港慶祝休假,陷入一片狂歡,維港煙火璀璨,尖沙咀花車遊行萬人空巷,一片慶賀聲中,興義安在關帝廟大擺大龍鳳,舉行新一屆扎職典禮。

    趙奕飛赤身跪在殿前,胸前背後一條凶煞的惡龍盤踞,遮掩住密不告人的透骨傷痕,對着神情爍然,美髯赤面威風凜凜的關帝拜上一拜,眉骨間銀釘隨動作閃閃發亮,手裏三柱香菸氣繚繞,又有社團內德高望重的叔公,高聲問他,

    “此乃何門?”

    “此乃洪門!”

    “來此何爲?”

    “金蘭結義”

    “是真心,抑或假意?”

    “誠心真意!”

    趙奕飛眼神深不可測,聲音沉戾有聲,大聲迴應,關帝廟內不斷迴響着他回答時的迴音一遍一遍,向深淵迴盪的低喃。

    此時衆人高喊,“身入洪門,不得勾結官府,不得欺兄霸嫂,不得出賣手足,不得吃裏扒外,不得調戲姐妹,有事不得畏縮不前,不得泄露祕密,不得勾結外人,不得三心兩意,不得欺師滅祖,否則三刀六眼,勢不容情!”

    叔公又拿過洪門刀,一下一下拍在他的背上,

    “此刀本是非凡刀,昔日老君爐內造,七七循環聖火煉,方能練成三把刀。頭把掌在關公手,取名青龍偃月刀,二把落在晉王手,取名開國定唐刀,三把落在洪英手,取名本是除奸刀。有仁有義,共結金蘭,無仁無義,三刀六眼!

    禮成,興義安紅棍趙奕飛正式扎職上位,廟街百人大戰,威名響徹□□。

    同年,邵九莉終於學會大提琴演奏,油畫與美術鑑賞也分別開始學習,爲做淑女典範而繼續努力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