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香江失渡[港風] >第80章 絕筆之哀
    本該在乘着阮以澤派來專乘接送的車架,乘車飛馳在金門大橋上的邵九莉,此時卻帶忠誠騎士一位,悄悄現身於元朗郊區的高級療養院。

    走廊裏消毒水的氣味逼的人頭腦愈發清醒,邵九莉放慢腳步,呼吸都輕的微不可聞,躲過幾個來查房的護士,終於潛入病房。

    進了才發現是個通外面截然不同的世界,說是病房也不太準確,這裏佈置的一切倒像是酒店,有休閒沙發,原木牀頭櫃,沙發前還有小茶几,几上花瓶裏插一束沾露的粉色康乃馨,空氣中幽幽浮動寧人心緒味道淡雅的香薰。

    這不單是因爲這裏入住的都是精神類疾病,安適的環境更有利於他們的恢復,更因爲昂貴到咋舌的費用,自然提供優越的服務。

    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姆媽,相信陸伯仁是不會這麼重視上心,邵九莉打量着坐在牀上目光呆滯的老人想到。

    半晌,老人終於像是察覺到,擡起頭,看到她,原本混濁呆滯眼神突然放光,喫喫的笑起來,“julian,是阿芮來看我,是阿芮來看我……”

    邵九莉怕引起護士注意,來到老人牀邊,笑着輕聲道,“我來看您了……juilan今天有事來不了,所以讓我來陪您。”

    “你在騙我……”

    哪知老人突然神色急轉,皺着眉直勾勾盯着她,情況急轉直下,她只能硬着頭皮強撐,依舊支着笑,“我怎麼會騙……”

    “你騙我,你和julian根本沒有和好,他在監獄都不肯見你,更不要說你讓我轉交給他的東西,他連看都不肯看,甚至對着發第一次發了那麼大的火……”

    “我再不敢把你的東西拿出來……你還是自己給他吧……我這些年沒打開過,一直好好保存着……就在……就在……”老人眼神閃過迷茫,顫巍巍的指了幾指,幾乎把房間裏所有能藏東西的位置都點到。

    邵九莉轉頭與葉暢元對視,葉暢元立刻會意,向她點點頭,然後在剛纔老人指過所有有可能的地方仔細的翻找起來。

    過了好一會,終於找出一個被層層包裹的很仔細的布包,她細細打開包裹,發現裏面有一封信和一本黑色皮本,葉暢元看到那本他再熟悉不過的皮本,不禁皺了皺眉,“這怎麼會有……臥底日誌”

    每個臥底都會被要求寫臥底日誌來作爲日後的輔助,所以這種由印着警署標誌,由警署統一配發的日誌他再熟悉不過。

    “看看不就知道了嗎。”邵九莉說着,語氣裏沒有一絲意外,邊說邊展開那封信,信裏挺秀但不失風骨的字跡一看便知出自那位叫黎芮的madam之手。

    致陸伯仁:

    時隔最後一次在法庭中見到你,已有一年之久,我終於鼓足了勇氣,下決心把這封信交給你。

    提筆開始寫它的那天是在一九七五年七月二十五日,那天本埠罕見的掛十號風球,氣象臺女主播播報說:颱風愛茜將至,請市民減少外出做好準備……

    但當我所藏身的深水埗唐樓那單薄的門板被古惑仔不斷暴力的錘砸時,顯然,我是沒有做好準備的,

    天黑的可怕,暴雨和砸門聲吵醒了vivian,她開始止不住的啼哭,慘白的小臉像被暴雨淋溼,引得外面的爛仔更加興奮……碰碰的砸門聲和外面的勢頭猛烈的暴風雨無不讓我發狂,如果我此時還是獨身一人,我一定會開門,同他們拼個魚死網破,以我在警校的優異成績,我想應該不會太難看,你知道的我性格向來衝動,而且我本就無父無母,也無所謂什麼……

    他們要報復我,那便來吧,我已經厭倦了東躲西藏的日子。

    如你所見,我並沒有因此立功居上高位,而是辭職離開了廉署,因此也失去了警方的保護,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從來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如果有,那就是對你的不信任與懷疑,使我沒有在第一時間阻止周宏山將那份你父親將所有陸家罪惡全數壓在你身上頂罪的“證據”交到廉署去……

    我從來沒有奢求過用孩子來換得你的原諒,也不奢求從頭來過。

    我提起那根伴着我輾轉躲藏幾處屋企的鋼管,剛要開門,可這時vivian貓似的叫聲又將我拉回理智……那是我拋不下的,我與你最後的羈絆。

    嗯,她是你的女兒,在你入獄的這段時間,我們有了一個女兒,也許你依舊恨我,如果我不提,你對我的恨意是否早已使你忘記。

    差點忘記曾經的我們,也有過一段好日子的。

    那段日子像是琥珀糖包裹的美夢,美好又脆弱到不堪一擊,我依舊記得纏綿過後,你笑容慵懶,細細親吻着我的肩頭,沒有金絲眼鏡的遮擋,我才驚覺你平日裏那雙儒雅含笑的眼原來是眼尾上揚微眯着的狐狸眼,但那時的我心裏明明是悸動萬分,卻都被我歸結爲是應該加強警惕的預告。

    警與匪的遊戲我們都太過投入。

    我自信就算磕磕絆絆,漏洞百出的蓄意勾引也一定能將你繩之以法,你自信就算看出我的所有目的,也能輕易主導這段關係,將我的心俘獲。

    分明你的眼裏都是繾倦溫柔,連說出的話語都不像你,你說,“阿芮,將來我們一定要生個女仔,長的像你,給她我們兩個都未能享受過的愛與關懷,把我們的遺憾彌補在她身上,而且叫她vivian好不好”

    我沒有回答,吻你只是我不相信你會在快要取得在你父親心中取代你大哥地位的關鍵時刻頭腦發昏。陸伯仁,最優秀的獵手,暗裏行走以白□□的高手,我怎麼敢放鬆警惕。

    而你也默契的未曾像我展露一分你所真正奔忙的事業,依舊在我面前扮演完美情人,陸家闊少,年少有爲的豪門公子。

    也許一開始我利用周宏山接近你,調查你的喜好,着紅裙跳弗蘭明哥出現在你面前那一刻起,便註定這是段互相充滿欺瞞的關係。

    這也註定我不會輕易相信你肯爲我脫胎換骨想,你也不會相信我對你的敵意早化爲愛意,沒有傷害你分毫。

    絮絮叨叨說了這麼多,還沒講到正題,但還是麻煩你千萬要耐心看下去。

    你的母親,陸家二太在你出事後曾找過我,這位在你所給我講述的冷血自私的母親終於幡然醒悟,偷來這些年真正由你父親犯下的罪證,因此被人追殺,走投無路之際找到我,希望獲得我的幫助。

    於是換我帶着罪證逃亡。

    而我也終於決定不再躲避,主動反擊,我已經爲vivian找好聖瑪利亞福利院,希望你出獄後,可以找到她,替我好好照顧她。

    也不要擔心,寫下信的時候,周宏山已經幫我解決了那幫爛仔,萬幸,我可以不用把命拼在他們身上。

    我自知這纔行動凶多吉少,如果不幸殞命,也不奢求你的原諒,只是生前未曾見你一面,只能死後求你能出現在我的葬禮上。

    又想起以前每逢有人犧牲,我都要穿着黑衣幽魂一般輾轉與一場又一場死別,因此恨透了沉重肅殺的黑裙黑衫,還故作玩笑同你說,我要是犧牲了,葬禮來賓通通不準穿黑裙黑西服,要他們穿白紗裙白西服,像參加婚禮一樣參加葬禮纔是。

    沒想到竟然是一語成讖。

    不過那些也已經不重要了,我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完畢,最後不管你心裏所想如何,雖然我們緣分已盡

    我還是想祝你一切順利,早獲新生,重振光輝,快意餘生

    (看到這裏邵九莉明顯看出這句話之前還有一句話被草草塗鴉掉,但按照依稀的輪廓,她還是辨認出黎芮那句突兀的,真正想要說但未說出口的話:

    如果有來生,陸生,不如我們從頭來過)

    黎芮

    於1975年8月25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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