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週末，白少川特意交代要早點下班，回東亭湖大宅那邊休息兩天。下午六點，趙翊護送他走出大樓上了車。
看到副駕還安排了一個保安，白少川愣了一下讓保安下了車。
趙翊一邊開車一邊問：“少爺是有話跟我說？”
後座的白少川好像累了，揉了揉腦門，問道：“安保系統做的怎麼樣？”
“很不錯，姜總確實夠專業，找的合作商也很不錯，補了很多漏洞，我最近招聘了兩個專業的設備人員，下面就是要招聘一些有專業素質的安保人員，我們現在的保安只能是看看大門做個登記啥的，遇到事兒頂不上去。”
“好，交給你我放心。趙翊……上次讓你去看桃姐，她跟你說了啥？”
“她就說不用你擔心，她不會給你找麻煩的。可能桃姐是太累了，過段時間就會來上班吧。”
白少川看看車窗外，天已經黑了，他好像很少有天不黑的時候就回家的，很久沒有看到晚霞了。
“趙翊，你是一直跟着我爸的人，桃姐的事情你應該比我知道的還多些，你覺得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半天沒吭聲，也許趙翊是在專心開車，過了好大一會才冒出來一句：“少爺，你不用自責，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角度，看過去都不一樣。你沒有錯，桃姐沒有錯，老爺也沒有錯，錯的是時間，是機緣巧合。”
白少川若有所思，輕聲道：“趙翊，你是個活明白的人。”
“老爺有沒有跟你講過我們在大月國的事？”
“沒有，其實長大成人後，我們兄弟二人跟他多少都有點隔閡，你知道爲什麼，除了生意上的事兒，溝通一直很少。”
“少爺你餓嗎？”
“怎麼了？”
“這條路上有一家小店，就在前面不遠，從前老爺經常去的，應該還在，要不要嚐嚐？”
“好”
又往前開了大概兩三里路，車子停在路邊。
一個很小的店鋪門口放着一個燈箱，上面寫着：雲間小鋪。
屋內只有二三十個平方，但是收拾的乾淨整潔，角落裏都擺着花，仔細聞，除了有飯菜的香味，還有一些花香。
一個正在侍弄花草的清秀女子看到兩人進來，先是愣了一下，待看清趙翊的時候，立時露出驚訝的笑容，“趙先生？真是您來了？”
趙翊點點頭。
“那這位是？”
“哦，是我的一個朋友”，趙翊回答。
“快坐，快坐。”女子一邊招呼兩人坐下，一邊朝後面廚房喊道，“小京京，快出來，趙先生來了！”
“你跟這家店很熟啊？那小京京是他家孩子？”白少川小聲問道。
趙翊看着他笑而不語。
不一會兒出來一個年輕人，繫着一個碎花圍裙，手裏還拿着炒菜的勺子，看到趙翊道：“真的是趙先生啊！好幾年都沒有來過了吧，怎麼？白先生和那個漂亮的姐姐沒有過來？”
“白先生身體不好，行動太方便，今天我路過，所有來喫點東西。”
叫小京京的男子看這白少川笑笑道：“好的，還是老樣子吧？”
趙翊點頭道：“好，都聽你的，你安排就好。”
兩人都趕緊去後廚忙活了。
“漂亮姐姐就是桃姐吧？趙翊，你這是憋着壞呢。”
趙翊不好意思笑了笑，岔開話題道：“少爺，他們兩個是兩口子，女的離過婚，男的來江城打工，沒啥學歷，比女的小了八歲，兩人一見鍾情。後來就在這路邊上開了這家店。也許很多人不理解，但是我能看出來，他們兩個是真的願意在一起，那個笑容僞裝不出來。”
這時女子從廚房端出一盤筍尖來，招呼道：“這是我們自己做的，很爽口，先嚐嘗，飯菜一會就好。”
白少川夾起一個放進嘴裏嚐了嚐，確實很清香，比大飯店裏喫到的還要好。
“我父親在大月國認識的你？”白少川邊喫邊問道。
“是的，老爺三十多歲的時候在魔都發展，已經混的風聲水汽。後來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把老爺逼的無法立足，最後偷渡到大月國，這一段其實我也是後來老爺講的。”
“我其實比老爺先到的大月國，我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病死了，在我六歲那年，我父親聽一個蛇頭說，去東南亞割橡膠能發財，就帶着我去了大月國，其實就是被那些人騙過去的，剛到沒兩天，錢還沒有賺到，他就染了熱病死了。”
趙翊看出他的驚訝，繼續道：“我父親死了之後，那些蛇頭在林子裏挖了個坑把我父親埋了之後，就撇下我不管了。大月國處在熱帶地區，盛產橡膠，那裏的橡膠園動輒幾百畝，需要很多割橡膠的工人。那是一份很艱苦也很危險的工作，橡膠園裏酷熱難耐，又有很多蚊蟲毒蛇等，即便收入頗高，當地也有很多人不願意去做，所以這裏的橡膠園大多都是僱傭外國人，出國討生活偷渡的居多，甚至還有一些是逃亡的犯人。”
“那些人有的活下來，甚至在當地結了婚，有的人死掉，更多的是不死不活的，賺點錢就花掉。那一片只有一個鎮子，一條街道，因爲有太多的單身漢，所以那條街道上有很多的按摩店，其實就是暗娼。”
“在橡膠園我是活不下去的，我就鎮子的那條街道混，要飯，撿垃圾，甚至去偷，只要能活下來，什麼事兒我都幹。到了九歲那年，我悄悄的去了一個屋子裏，找到了兩個米團，直接幾口吞了下去，擡起頭來才發現一個女的一直都在看着我，
她沒有打我罵我，而是又給了我兩個，我記得她的樣子，不算多漂亮，但是很白淨，看起來很善良，看她穿着暴露的衣服我就知道，她也是按摩店的。”
講到這，趙翊看到白少川臉上寫着不可思議，確實，這些離他的生活太遠，雖然他們差了也就是不到十歲的年紀，但是童年的經歷可謂是天差地別。
“後來有一次下雨，我實在冷的受不了了，就隨便從後門偷摸進了一家店，找了些破麻袋之類的躺着上面睡了一覺。等醒來的時候，又看到那個女人的臉，也是緣分，她剛好就在那個店裏上班，再後來我才知道她叫梨花，她嘆了口氣，把我帶回她租住的小屋裏，給我在角落裏鋪了幾塊木板，告訴我以後要是實在沒地方去，就在那裏睡。”
“每次她要換衣服的時候，都讓我背過臉去，但有時候我會透過鏡子偷偷的瞥兩眼，皮膚很白，很好看。有時候我在街上，看到有男人走到她工作的店裏，就會想象男人蹂躪她的樣子，有一次還偷偷的跟着一個爽完出來的男人後面，趁他不不注意拿石塊砸了他。”
這時候老闆娘過來上菜，白少川已經把那盤筍乾喫完了，喝了兩口水問道：“那個年齡會喜歡上她嗎？”
“不知道，應該是喜歡的，說不出來的感情。再後來我在街上遇到了老爺，那時候的老爺戴着一個裂了一條縫的眼鏡，雖然穿的很破舊，我一眼就看出來他和別的橡膠工人的不一樣，他不像別的工人來這條街上是爽一下的，他是買收音機。”
“收音機？”白少川疑惑問道。
“是的。其實在大月國老爺算是運氣好的，他的老闆阿山是當地比較仁慈的園主，對工人沒有那麼惡劣。阿山有個兒子叫卡蒂加，老爺看起來就是很有文化的人，所以他就叫老爺晚上的時候輔導卡蒂加寫作業。老爺買收音機是想聽聽夏國的新聞，他不可能一直在大月國，他要找機會回去。”
“那時候老爺看到我在街上瞎溜達，就問我哪裏可以買到收音機，我帶他去買，一來二去，知道我也是夏國人，我們就成了好朋友，他會經常給我買些喫的。大概過了一年，有一天他匆忙跑過來問我願不願意回夏國，我說願意，他就讓我準備好，明天凌晨他會來這裏接上我一起回去。”
“後來我才知道，他聯繫上了夏國的朋友，那個跟他有過節的人翻車了，所以他決定馬上回去。我走之前到梨花的店裏，問她，過十年我回來接你，你願意嫁給我嗎？他以爲我在說胡話，打了我兩下，但是她知道我是真的要走了，還是給我買了很多喫的。”
“然後呢？十年後你去了沒？”白少川問道。
“去了，那條街早就沒有了，更別說能找到她。”
白少川一聲嘆息。
他們沒有注意到，店裏的那小兩口上完菜就靜靜的坐在靠裏面的座位上聽他們講故事，聽到這裏的時候，兩個人拉着的手又攥的更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