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愁的家就在一片高地的老巷子裏,兩層的自建小樓,很小的院子裏種了些蔬菜,小樓兩邊貼滿了綠油油的爬山虎,看起來很有些年歲了。
已經到了快喫午飯的時候,她還賴在二樓房間的牀上,一點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秦素娟悄悄的貼在門上,聽了聽裏面的動靜,然後折回到一樓客廳道:“東恆,這可怎麼辦?這一天吃不了一頓飯,萬一再一時想不開……”
“別瞎說,這麼點事兒,怎麼會想不開,她只是需要時間。”
“可是她一直這樣,我心裏難過啊……”
“這不正遂了你的願?你不是極度反對他和那個姜夏在一起嗎?”
秦素娟滿臉委屈道:“可是我也不想女兒這樣啊?哎……你說她爲什麼突然就想明白願意回家了呢?”
莫東恆像是自言自語的道:“女兒比你聰明,她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知道自己需要什麼樣的生活……過段時間就好了,咱們都是過來人,感情的事,不都是脫一層皮才能走出來?”
他說的無意,秦素娟聽的卻是有心,哼了一聲,提起籃子道:“我去買菜,你好好在家看着小愁……”
“去吧。”
大概纔剛出院子,就聽到她啊了一聲。
莫東恆趕緊跑出去,看到了滿身邋遢鬍子沒刮兩個月沒有剪頭髮的姜夏。
“阿姨……叔叔……我……”
姜夏大概也注意到了他們兩位看到自己這個樣子的驚訝,遂解釋道:“我從魔都過來,沒有來得及回家就趕過來了,叔叔阿姨,我是來接小愁回家的。”
莫東恆面露難色,對秦素娟說了句:“你去買菜吧,我和姜夏談談。”
秦素娟一言未發,看了姜夏一眼,就提着籃子走開了。
“姜夏,能像在江城的那天晚上一樣和我一起在外面走走嗎?”
“當然了叔叔,可是小愁呢,我想先見見小愁……”
莫東恆沒有理會他的這個要求,伸出一隻手向巷子前面指了一下,道:“這邊來吧。”
姜夏眼睛不停的朝那個小樓看去,心中忐忑糾結的快要窒息。
“夏,坐下吧”,莫東恆指了指巷子拐角處的兩個被磨的光亮的石墩,“這是街上的老人下棋坐的地方”。
姜夏坐下來。
莫東恆語重心長道:“夏啊,如果小愁只是一時賭氣,我肯定幫着你好好勸勸她。但是,我看的出,這次她真的是鐵了心的和你分手了。”
雖然有心裏準備,但是這話說出來,姜夏還是心痛不已。
“剛纔我還跟你阿姨說,小愁雖然表面看起來有些太過簡單,但其實是個很聰明的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能忍受什麼,從這個角度來說,你們還真的是不合適。有的事兒,我也解了一些,但是沒有跟你阿姨說,上次小愁還被綁架了對吧?”
姜夏結巴道:“是……是的叔叔,這都是因爲我,是我沒有做好。”
“所以……這種事兒在我們的家庭是真的難以接受的。”
姜夏有些絕望,懇求道:“就算是這樣,我也想聽她當面跟我說……叔叔,讓我再見小愁一面好嗎?我跟她打電話發信息她一直不回。”
莫東恆長嘆了一口氣,道:“你在這裏等一會吧,我去問問她。我也希望你們能見一面,把話說開。你要是不想在這裏等,往前幾十米有一家小賓館。”
“不用了叔叔,我就在這等。”
莫東恆走回家裏上了樓,輕輕敲了敲莫小愁房間的門,“小愁,開門,爸爸跟你說兩句話……”
過了好一會兒,門終於被打開,眼前的莫小愁眼圈紅紅的,滿臉的憔悴。
“小愁,姜夏來了,就在樓下。”
“在哪裏?”莫小愁突然激動了一下,趴在窗口朝外看了看。
莫小愁猶豫了一會兒,“不,我怕見到他我又狠不下心來……”
莫東恆拍拍莫小愁的肩膀,“好的,爸爸知道了。你媽去買菜了,中午下樓喫午飯好嗎?”
莫小愁含淚點點頭,“爸……他的傷好了嗎?”
“看起來沒啥問題,沒有落下殘疾啥的,就是可能很多天沒有剪頭髮刮鬍子了,顯得很邋遢。”
莫小愁又回到牀上,用被子矇住了頭。
又回到巷子拐角處的時候,姜夏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莫東恆搖了搖頭。
“夏,回去吧!感謝你這兩年照顧小愁,但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作爲長輩,叔叔希望日後你們能各自安好。”
姜夏無話可說了,朝莫東恆深深的鞠了一個躬,然後緩緩的往回走去。
莫小愁中午起牀和爸媽一起吃了午飯,看起來狀態似乎好了一些。
“快喫,這些都是媽媽特意爲你做的,都是你喜歡喫的菜”,莫東恆看着女兒憔悴的面容,心疼不已。
“爸,我想去你們學校面試一下,如果他們要我的話,就接您的班,在家鄉做一個老師。”
秦素娟聽了這話感覺心裏的石頭總算是放下了,她能這麼想,說明她已經徹底的想開想明白了。
莫東恆大概也和秦素娟一樣的想法,繼續安慰道:“小愁啊,工作的事兒不着急,我和你媽媽畢竟在學校裏工作了幾十年,幫你安排進去做個老師的能力還是有的,你多休息幾天,沒事的時候就出去走走,別總是悶在家裏。”
“知道了爸爸。”
莫小愁依舊喫的很少,喫完了就又回到房間關上門。
躺在牀上,她控制不住自己去回憶和姜夏的那些往事,想的頭疼。
又過了幾天,她終於走出了家門。
已是深秋。也許是在屋子裏悶久了,整個人都虛了很多,穿了風衣也感覺好冷,莫小愁使勁裹了裹衣服,緩緩的走過巷子,走向前面的一個小集市。
這裏是自己長大的地方,熟悉的味道一點都沒有變,往前走是一家茶點鋪,雲片糕是她的最愛。
門口有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莫小愁想給他點錢,不料摸了摸兜裏,竟然忘記帶錢包,正準備返回家去取,就聽到一個微弱又熟悉的聲音喊了一聲:“小愁!”
她緩緩轉過頭去,看到那個“乞丐”髒亂的長頭髮下面是那張無比熟悉的臉。
“夏……你怎麼?你怎麼沒有走?”
此時形同乞丐的姜夏哽咽道:“小愁,我想你,你讓我怎麼走?我就想在這等着,總有能見到你的時候……”
“傻瓜,那你也不用把自己埋汰成這個樣子啊?”
姜夏苦笑一下,“沒有你,這些都無所謂了……”
莫小愁終於無法再掩飾自己的情緒,淚如雨下。
姜夏緊緊的抱住她,抱了好久,路人經過投來詫異的目光。
“鬆開我姜夏,我們結束了……結束了……”
“我不要結束,我只要你,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莫小愁推開他,手指抹去他臉上的眼淚,“這是我第一看到你流淚……可是,我不想動不動就被人綁架,我不想整日整夜的擔心家人的安危,我只是個小女人。姜夏,你看看這個橋都,沒有什麼摩天大廈,沒有那麼多勾心鬥角,只有小橋流水煙火人家,我媽說的對,這裏纔是我的歸宿。算我求你,回去吧……我們彼此都留一點美好的回憶好嗎?”
姜夏低頭默認,面如死灰。
秋意涼,秋風裹挾着落葉吹過路面,雖然走在喧囂的人羣之間,那個背影依舊顯得那麼孤單,像是一隻遍體鱗傷的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