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教堂內,似乎有誰氣急敗壞地發出了陰冷的窸窣聲。
酒店房間裏,戮怨則在聲音消失後緩緩鬆開了覆蓋在臉龐上的手掌。
露出被鮮血浸泡溼透的繃帶。
還有血肉模糊的眼部。
大股大股的鮮血正慢慢流淌。
他就像感覺不到痛一樣,沉默地低着頭,不敢看身後的年輕老闆。
他臉上的傷口看上去比上次要嚴重得多,眼睛周圍的皮膚全都翻卷着,僅差一點就會將眼球全部挖出來的程度。
“別動,我去拿藥。”
酒疏看着戮怨的傷口,嘆了口氣,起身去拿藥箱。
戮怨保持着沉默,只有在他離開後纔敢擡起頭,目光看着酒疏的背影。
被血液染紅的臉龐看不出情緒,只能看到微微收緊的手指。
心情似乎很是複雜。
良久才重新低下頭,恢復了平靜漠然的樣子。
剛纔的應該只是幻覺而已。
不是真的神明。
畢竟,厄神怎麼可能會突然出現在他耳邊呢喃,還想要搶走他的老闆呢?
厄神是最厭惡人類感情的神明瞭。
在所有教義中都強調要將那些污濁的情感剝離,字裏行間全是對人類七情六慾的排斥。
可是……如果真的是神呢?
“……”
臉上纏滿繃帶的男人沒有說話,黑漆漆的眸子看向身旁桌子上的神像碎片。
頓了頓,伸出手,將碎片收好,扔到了垃圾桶的最深處。
身爲一個虔誠的信徒,明明該虔誠地對待每一尊厄神神像的,但此時戮怨的動作卻顯得極其冷漠。
好像自己扔進垃圾桶的不是神像的碎片,而是一堆垃圾。
不會的,不是厄神。
戮怨在心中如此說着。
他身爲一個虔誠的信徒,是能分清真假的,剛纔的只不過是幻覺罷了。
很快,酒疏拿着藥箱回來了。
伸出手剛想要幫戮怨取下溼漉漉的繃帶,戮怨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而老闆在頓了下後,也沒有強求,收回了手。
最後是戮怨自己去衛生間換了繃帶後纔回來繼續讓老闆上藥。
膚色雪白的老闆沒有怪他多事,只是用手指輕柔地摸了下他的臉頰,然後就開始給他上藥。
看着老闆白皙的手指在自己眼前晃動,戮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老闆專注的眉眼上。
老闆對待他這個剛確定關係的情人總是很溫柔。
僅僅幾天而已,戮怨卻已經有了過去半生從未體驗過的溫暖感覺。
才發現比起孤寂,情人的撫摸和擁抱確實無比令人迷戀。
“好了,以後別再這麼做了。”
老闆上好了藥,戮怨甚至全程都沒有感覺到疼痛,一切就結束了。
戮怨垂下眼,似乎有些不捨地收回了目光。
“如果傷口明天沒有好轉的話,就去醫院看看。”
“還有,雖然你可能不太願意,但是我陪你去看看心理醫生吧,你最近的精神狀況不太好。”
“好。”
戮怨沒有反對,溫順地同意了年輕老闆的建議。
而且,他現在的病情確實有加重的跡象,已經能聽到厄神的聲音了。
他有些怕,怕下一次他的幻覺會進一步加重,直至最後傷害到眼前的老闆。
身爲一個盡職盡責的員工,那樣的話就太不稱職了。
其實今天的他已經很失職了。
或許該找方法彌補,不然老闆一定會對他感到失望的。
這樣想着,戮怨伸出手,秉持着一個潛規則情人應有的職責,抱住了剛起身準備離開的年輕老闆。
他要更加努力才能回報老闆對自己的關切。
“!”
年輕老闆似乎怔了一下,片刻後纔有些無奈地接受了這個擁抱。
脣齒相接。
“……”
等到天色微亮,酒疏才疲倦地躺在牀上,眼角泛起紅色。
酒疏瞥了一眼身後的懲戒對象,想說些什麼,但已經累得沒了力氣,便很快睡了過去。
戮怨則靜靜看着懷中的年輕老闆,許久都捨不得移開視線。
他只想要看到老闆開心的樣子。
現在的老闆應該是開心的吧。
這樣想着,戮怨溫存地親了親他汗溼的額頭,也跟着睡去了。
直到正午時分才醒來。
而此時,酒疏還未睡醒,睡顏依然沉靜美麗。
醒來後,戮怨盯着年輕老闆的睡顏看了許久,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不過看看時間,已經到了要喫午餐的時間了。
想到這裏,戮怨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口。
本身癒合能力很強,再加上敷藥,現在外翻的血肉已經快要癒合了。
都是老闆的功勞。
戮怨如此想着,覺得自己應該更加努力地報答。
但現在老闆已經休息了,用身體作爲報答也已經用過一次,現在應該選擇其他的了。
或許可以親手做一份午餐。
這是戮怨從電視劇上學來的。
他有些期待老闆在看到午餐時露出的表情。
真的會像電視劇中一樣露出驚喜的笑容,然後是溫柔的親吻嗎?
“……”
房間內,臉部被慘白繃帶包裹的男人低下頭,輕輕吻了下年輕老闆的額頭。
即使沒有親吻也沒關係,他想看到老闆開心的樣子。
戮怨小心翼翼地從牀上起身,沒有驚擾到牀上沉睡的酒疏,就這樣離開了酒店房間。
他記憶街道的能力很好,之前一路走回酒店時記得附近有一個菜市場,裏面應該有新鮮宰殺的肉類。
他想要給老闆做一道自己最拿手的燉肉。
而此時,遠在教堂的神像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終於停下了一晚不停歇的詛咒謾罵似的窸窣怪聲。
可惡的戮怨!
祂感覺到了。
昨晚一整晚都是那些令人作嘔的幸福情緒,雖然憎惡着人類的情感,但厄神並非對那些情感一無所知。
祂知道,一定是另一個自己在做一些令人不齒的行徑!
噁心至極!
教堂內,厄神潔白的大理石神像上又滲出了陰森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