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樓依然沒有限制，就是去過幾次，總覺得有些陰森，不如塔樓上來得溫暖。所以瑪格麗特只保持着兩天下去一趟的規律，以防以後迷路。
那位吉安娜女士再沒有出現過了，所有她需要的一切都是凱厄斯親自送過來的。只偶爾，看到他身後跟着一個穿着灰斗篷的人，連面都沒有見過。
瑪格麗特給面前的畫布添上幾筆接近黑色的墨綠，讓水面看起來更加危險一點。她在畫畫，畫的還是那天她沉入水中之後的那點模糊印象。前面幾天，她幾乎沒有做夢，但奇怪的是，這兩天看上去氣色都已經不錯了，反而睡不太好，總是會夢到那個場景。
醒來後，細節都不記得，只記得那片黑暗的水面。
高速移動後，她被人直接放在了小船上，那船的大小僅容她一人躺平。繩子繞着她纏過了船，把她和船綁在了一起。她清晰地看到，那個變臉的司機先生滿意地點了點頭，就沒有猶豫地把她連人帶船推到了水中。
水濺到了臉上，是冰的。瑪格麗特驚恐地注意到，假司機跟着走入了水中，親自推着船尾向深處走去。一開始，還算正常，可等水面沒過了那人的胸口，他依然沒有停下。
她親眼看着那個人被水面沒過了頭頂，直到看不見了，也沒見人從水中出來，然而綁着她的船依然在動。
畫面跳到了他被抓住，跪在了她的面前。那人除了有些頹廢外，活得好好的。瑪格麗特過於專注的打量，引起了旁人的不滿，她被拽了一下，就對上了一雙不屬於人類的紅色眼睛。
“啊！”好好躺在牀上的人，突然坐了起來，沒有任何預兆。她還閉着雙眼，像是依舊在睡夢裏。
凱厄斯等了一會兒，才從藏身的角落裏走出來。麗塔睡着的時候，心跳是平穩到安靜的，讓他聽了，總覺得是另一種安撫，使他不再沉迷於殺戮和懲罰中。
今天也是一樣，自從把人帶回來，他就習慣了夜晚待在塔樓，聽着麗塔的心跳聲直到天明。這幾個晚上，一切都是正常的，直到現在。
在麗塔坐起來前，她的心跳是一個頻率，坐起來時包括後面的這一小段時間裏，她的心跳還是那個頻率，沒有發生過變化。
這不太正常。
凱厄斯坐到了牀邊，把人攬在了自己的懷裏。用沒有戴手套的手，搭在了麗塔的心臟處。觸碰到的結果，和他耳朵聽到的，都是一個樣。
他皺起了眉，沒有注意到在他懷裏的瑪格麗特已經睜開了眼睛。
又是同一個夢，那雙紅眼睛的出現，可比之前要沉她入水的男人危險多了！紅眼睛替代了危險的水面，讓瑪格麗特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她睡不着了，想要喝點水。只是，剛伸出的手沒有摸到牀的柔軟，反而摸到了硬邦邦的東西。她不會睡着睡着，就掉在地上了吧？
又摸了一把確認下，地面上應該不會有這種面料的東西。瑪格麗特掙扎着起來，想要開燈看清楚。只是她纔有點起來的動向，就被按住了。
“麗塔，是我。”凱厄斯不得不出聲，他錯過了麗塔的睜眼，也沒有第一時間抓住她亂動的手。現在，只能出聲承認自己的存在。
“凱厄斯？”瑪格麗特以爲自己聽錯了，這個時間，他爲什麼會在她的房間！
所以，她還是在牀上，只是剛纔摸到的不是什麼地面，而是凱厄斯？！
“凱，厄，斯！”僅剩的一些睡意全部跑光了，瑪格麗特大聲地吼了出來。她不管現在還處在黑暗當中，整個人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至少先離他遠遠地！
“噓，噓！麗塔，你把整個沃爾圖裏都叫醒了。”反正都這樣了，凱厄斯干脆放棄了掙扎，直接翻個身把人固定在了牀與他之間。抓住麗塔雙手的時候，他竟然還記得自己沒有溫度，僅僅只抓着她穿着袖子的手腕。
“我可沒有騙你，他們的聽力都很好。”他還有心情實話實說。
瑪格麗特的力氣又怎麼和凱厄斯相比，她只是象徵性地掙扎了兩下，就放棄了。
“凱厄斯，你要傷害我嗎？”她的害怕不是假的，她語氣裏的顫抖也不是裝出來的。
凱厄斯愣了一下，話題怎麼就到這裏了？他怎麼會傷害麗塔，他保護她還來不及，怎麼會允許別人傷害她！他自己都不行！
“我當然不會傷害你！麗塔，告訴我，你怕我什麼？是因爲我沒有經你的同意，就出現在這裏？還是因爲我本身的存在，讓你厭惡？”凱厄斯耐住了性子，又放低了聲音，決定將這個問題就在今天解決掉。
他不能忍受她眼睛裏出現一點對他的懼意，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他不允許再出現第三次！即使現在，他離麗塔很近，近到遠超過了普通的距離，讓他有些難受。但所有的感官，他都可以睜着眼睛剝離，只爲了得到心中的答案。
“凱厄斯，你說你不會傷害我，但是你出現在這裏，沒經過我的同意又把我帶來這裏，都是不對的。”瑪格麗特臉上有凱厄斯的髮絲劃過，這足夠讓她知道，這人離她到底有多近。
他嘴上說着不會，但實際行動卻沒有一點說服力。仗着在黑暗中，她看不清楚這一點，他無限地接近她，早就突破了人與人之間的安全距離。
“怎麼會不對呢，麗塔。你是我最珍貴的寶貝，我愛護你守護你，時時刻刻不能離開你。麗塔，不要拒絕我的靠近，不要拒絕我的存在。你讓我的生命重新煥發了光彩，別讓我再一個人陷在黑暗裏，沒有任何的期待。”
凱厄斯的話不知不覺地帶上了魔力，注入到了被震驚的瑪格麗特的耳中。她不敢相信，這人說着說着，就變了意思，變成了他對她的表白。
這是表白吧？如果這都不算是，那什麼才能算得上呢？
瑪格麗特還沒從這番話裏徹底回過神來，她就聽見自己說：“可憐的凱厄斯。”
“所以麗塔，答應我，別再離開我！”凱厄斯的聲音更加肯定，更加自信。他直直地看着那雙泛着光的藍眼睛，期待她的紅丨脣裏吐出他要的答案。
“當然，凱厄斯，我不會離開你的，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不，這不是她的意思。瑪格麗特無法阻止自己出口的話，幾乎同時，她還聽到了凱厄斯真正的笑聲，爽朗而又幹淨。
“謝謝你，麗塔，我終於等到了你的保證。這句話，你不能忘記，要永遠記得，永遠地記在心裏。”笑完之後，凱厄斯再一次強調。
他輕輕地在麗塔的額頭印下一個吻，像是一個烙印，又冷又堅定。
“該睡了，麗塔。”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凱厄斯就放開了在麗塔身上的那些束縛，給她蓋好了被子，然後他自己就翻身躺在了外側，不想離去。
瑪格麗特所有未出口的話語隨着他的話消失不見，睏意再次襲來，在她眨了眨眼睛後，不可抵擋地重新陷入了睡眠中。
“做個好夢，麗塔。”
凱厄斯找到了讓麗塔不會怕他的辦法，他早該這麼做的。所有沃爾圖裏的吸血鬼，除了極個別以外，都是有特殊能力的。他，當然也有，就是一直沒什麼用。
除了很久以前編一些吸血鬼的禁忌以外，後來一直沒有正正經經地用過。因爲他更相信，自己的力量，而不是那點語言上的能力。那東西，限制太大了，就算對人類，也只能在他們沒有任何防備的時候纔會起作用。
對吸血鬼，除了第一次以外，同一個人就不能使用第二次了。
這個小祕密，他要保護好，不能讓麗塔發現。
瑪格麗特不想睜開眼睛，因爲她知道，自己身邊還有另一個人存在。半夜醒來後，一直到她再睡去前，凱厄斯都沒有離開。他的胳膊不知道什麼時候替代了枕頭，被她枕在了頭下。他的那隻手直接繞過肩膀，搭在了她的肩頭。
不重，卻又無法讓她動彈。
夜裏的話瑪格麗特記得很清楚，她很難不懷疑，自己是被凱厄斯蠱惑了。他當時的表白再真誠不過，沒有花哨的比喻，也沒有詩歌般的朗誦，一切都是那麼自然，所以她才情不自禁地順着他的話說出口了。
是嗎？
因爲缺少經驗，所以纔會被幾句話打動，所以纔會糊里糊塗地應了下來，把自己困住了。瑪格麗特陷在自我懷疑中，不想面對現實。
“親愛的麗塔，該起牀了。雖然我一點都不想叫醒你，但你會餓壞的。”凱厄斯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帶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