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南祁風華錄 >第33章 姑母
    夏侯紓看着父親騎着馬走遠了,纔回到頌雅堂給鍾玉卿請安。

    鍾玉卿已經快梳洗完畢,正在選簪子,看到夏侯紓進來了,她微微擡眸,說道:“方纔便聽紅螺說你來了,卻沒見進來。慶芳又說你去送你父親出門了,這倒是難得。你父親都跟你說什麼了?”

    夏侯紓看着鏡中雍容華貴的鐘玉卿,笑着說:“父親最是關心母親,自然是教導女兒多聽母親的話,爲母親分憂了。”

    鍾玉卿轉頭看了她一眼,似乎心情不錯,嘴上卻說:“你何時跟你二哥學得油腔滑調的了?”

    “母親這可就冤枉我了!”夏侯紓一個勁地喊冤,“父親真是這麼跟我說的,你要是不信,回頭你自己問父親去?”

    “小小年紀,沒個正形。”鍾玉卿嘴上這麼說,心裏卻十分高興。她看了看鏡中的自己,總覺得頭上那支金鑲藍寶石點翠花簪怎麼看都怪怪的,遂取了下來放在妝奩裏,側臉對夏侯紓說:“今日你姑母要來,你過來替我挑支簪子吧。”

    鍾玉卿口中的姑母,正是夏侯淵一母同胞的姐姐夏侯湄,越國公府裏赫赫有名的女性人物,即便已出嫁多年,但府中之人每每提到她的名字,都會默默表現出一派肅然。

    在外人看來,夏侯氏器重男兒,也是靠着男兒征戰沙場,建功立業,光耀門楣,事實上對女兒也是寶貝得緊,尤其是在夏侯湄出生前,越國公府已經連續兩代沒有女孩出生了。

    夏侯湄作爲長女,又是同輩中唯一的女孩,自小便享受着最優越的待遇,衣食住行無不精細,隨身服侍的丫鬟婆子都有十幾個。寵溺之下,夏侯湄的性子難免驕縱了些,對人對事總是帶着幾分睥睨衆生的傲氣。

    夏侯湄及笄後,她的父親夏侯遜將她許配給了門庭清貴的榮安侯府嫡長子許尚瑜。國公府嫡女嫁侯府嫡子,這在當時算是低嫁,因而夏侯湄不論是在婆家還是孃家,都端着一口氣,什麼事都要插上一腳,擺擺她國公府嫡女的譜兒。

    夏侯遜夫婦覺得在婚事上有愧於她,不好斥責;榮安侯府忌憚越國公府的權勢,也是百般隱忍。久而久之,夏侯湄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鍾玉卿剛嫁入越國公府時,夏侯湄認爲恭王府沒落了,就想拿捏住這個新進門的弟媳。她身在許家,卻時刻心繫孃家內宅之事,不僅安插了眼線在越國公府監視鍾玉卿的一舉一動,還隔三差五就回孃家,處處與鍾玉卿作對,各種言語挑撥給鍾玉卿難堪。奈何鍾玉卿看上去文靜客氣,卻不是個喫素的,不僅多次當着衆人的面戳穿她的用心險惡,將她懟得啞口無言,還打消了她繼續幹預孃家內務的念頭。

    夏侯湄在鍾玉卿那裏數次栽了跟頭,落得個裏外不是人,心裏很不是滋味,就跑去找母親林老夫人吹耳邊風,試圖通過林老夫人來治一治鍾玉卿。林老夫人是個明白人,但她也拿這個被嬌慣壞了的女兒沒辦法,又不想得罪長媳和恭王府,索性把越國公府的管家大權交給了鍾玉卿,自己則躲到頤鶴堂喫齋唸佛圖個清靜。

    夏侯湄吃了虧,就此收斂,不敢再明目張膽地摻和孃家事務。但私底下,她卻總是與鍾玉卿較着勁,繼而把目光投向陸續進門的夏侯氏二房和三房夫人,企圖拉她們做幫手。可是二房先夫人況氏婚後沒兩年就過世了,續絃的章氏是個賢惠的,對她的挑撥離間不怎麼搭腔;三房的郭氏因夏侯澤常年生病需靜養,也不愛搭理她。

    漸漸地,夏侯湄意識到自己在孃家越來越遭人嫌,說話也越來越沒有分量,只好把氣撒在丈夫、子女和身邊的僕從身上,搞得榮安侯府家宅不寧。新繼任榮安侯的許尚瑜爲了圖個清靜,便與一幫好友組了個清談會,整日飲酒賦詩不着家,還迷上了五石散,日子過得飄飄欲仙,不料卻被牽扯進了一樁謀逆案。緊接着,榮安侯府被查封,人人自危,夏侯湄四處奔走卻求告無門,不得不回孃家求助。

    當時越國公府已經是鍾玉卿當家,聽聞榮安侯府的事情後,鍾玉卿不計前嫌,多方打探斡旋,並動用了恭王府的力量,才幫許尚瑜洗清嫌疑。自那之後,夏侯湄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一個月總要往越國公府跑三四回,回回都是帶着禮品歡歡喜喜的來,意猶未盡的去。尤其是夏侯翖出事後,夏侯湄更是感同身受,對鍾玉卿也關懷備註,儼然一對親姐妹。

    夏侯紓剛回越國公府時,聽到身邊人對夏侯湄的評價,也是對這位姑母避之不及。然而這許多年過去了,有時候她還慶幸有姑母來陪母親說說話,解解悶。所以她趕緊湊過去,將妝奩裏的數十根材質花色各不相同的簪子掃了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在了一支玉質的如意簪上,便挑出來輕輕往鍾玉卿的髮髻上簪,解釋說:“方纔那支金鑲藍寶石點翠花簪樣式工藝都是頂好的,可是過於華麗,反倒是有些喧賓奪主了。還是這支如意簪好,素淨不失貴氣,更顯得母親姿色卓絕、氣度不凡。”

    鍾玉卿對着鏡子看了看,對女兒選的簪子甚是滿意,便說:“你姑母上次來的時候提起你,你也回去收拾下,晚些時候去見見吧。”

    “今日恐怕不行。”夏侯紓說,“二哥約了我遊湖。”

    “翊兒他一早就過來請安了,說是有事要先出門一趟,還說與你約了午時外出。我還奇怪他往日沒這許多禮數的,怎麼今日這般殷勤,原來是想替你開脫呢。”鍾玉卿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說着她從半開的窗戶向外望去,又說,“如今時間還早着呢,你姑母也說會早些過來。我看你也別回去了,陪我一同用早膳,等你姑母過來。”

    夏侯紓沒想到夏侯翊一早就來把他們約着遊湖的事情說了,這會兒再也沒有理由推辭。

    母女倆一起喫過早飯,鍾玉卿就先到花廳裏安排府中這一日的事務,讓夏侯紓也在旁邊聽着,學習如何管家。

    夏侯紓對管家一事並無興趣,就東一耳朵、西一耳朵的聽着,無非都是廚房菜品、花園修理、物資採買等等繁瑣之事。她聽了半晌也沒聽出點新鮮有趣的事情來,甚至有點想回去睡個回籠覺。

    好不容易熬了小半個時辰,夏侯紓真的就有些昏昏欲睡了。直到有人來報,說是姑太太到了,她纔打起精神來。

    夏侯湄照例是帶了一堆禮物過來,她身邊的林嬤嬤不停地在跟慶芳解釋每件禮物分別是給誰的,有什麼功用。

    夏侯湄跟鍾玉卿打了招呼,立馬拉着向她行晚輩禮的夏侯紓,驚喜道:“果然是女大十八變,許久不見紓兒,越發出落得嬌俏可人了。”

    夏侯紓對姑母的這一番說辭相當腹誹。明明年前及笄禮時才見過,她還拉着母親的手感慨時光易逝,她們都老了。如今纔過去幾個月而已,哪裏有那麼多變化。但她不能說出來,只好笑了笑。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