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南祁風華錄 >第44章 翩翩少年郎
    翌日清晨,夏侯紓梳妝完畢便打發云溪去春熹居找擷英和擷芳聊天。

    擷英和擷芳是對親姐妹,專司照顧夏侯翊的日常起居,管着春熹居的大小事務,夏侯翊的動向,她們總是第一時間知道的。

    云溪心領神會,趕緊按照吩咐去春熹居走了一趟,卻被擷英和擷芳姐妹三言兩語就給打發了回來,說是她倆奉宣和郡主之命,正準備出門爲夏侯翊挑選做新衣服的布料,沒空搭理她。

    云溪沒打聽到什麼有用的訊息,但卻旁敲側擊得知夏侯翊今早起得晚,還沒有出門,趕緊又折回清風閣來稟報。

    夏侯翊跟同輩的其他兄弟不一樣,他的心思不在軍營,更不在征戰殺敵光耀門楣上。相對於承襲越國公的爵位,掌管越國公府諾大的家業,他似乎對舅舅的長青門更感興趣。

    這些年,夏侯翊結交了不少喫喝玩樂的朋友,經常與他們廝混在一起,放浪形骸之事屢見不鮮,但在家中卻還是安分守己的。只要遇上休沐日,父親在家,他必然是行爲規矩、作息規律,不會有日上三竿還賴在牀上的舉動。

    今日恰好就是休沐日,父親通常會在家陪母親閒聊或者處理一些需要家主拿主意庶務,而夏侯翊居然破天荒地賴牀了,這說明什麼?說明夏侯翊昨晚沒有早睡。那又爲什麼沒有早睡呢?

    答案顯而易見。

    夏侯紓笑得一臉詭異。

    云溪嚇了一跳,望着她戰戰兢兢地問:“姑娘,你打聽二公子的去向究竟有何圖謀?”

    “你胡說什麼呢?”夏侯紓白了云溪一眼,一本正經地在,“他是我兄長,我敬他愛他還來不及,能對他有什麼圖謀?”

    云溪一臉不相信。她跟在夏侯紓身邊這麼多年,可沒少見她坑夏侯翊。那死纏爛打,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頭,是個人都招架不住。

    被自己的親信當面質疑,這讓夏侯紓有些尷尬。她細細一想,也覺得自己的話站不住腳跟,遂清了清嗓子,準備繞開這個話題,繼續說:“你是我院裏的人,只管按着我的意思辦事就是了,至於其他的,你也別問那麼多。”說到這裏她刻意停頓了一下,看着云溪意有所指道,“你知道有句話叫做好奇心害死貓吧?你也看見了,我經常出去一趟回來就會受點傷什麼的,不是我不告訴你緣由,實在是爲你着想。有的事,你知道得太多了反而沒什麼好處。”

    夏侯紓不說還好,一說到受傷,云溪的目光就緊緊盯着她的脖子。

    早上夏侯紓特意換了件入夏才穿的紗衣,用白紗將傷口遮住了,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到淺淺的傷痕,方纔負責梳洗的小丫鬟翠煙進來服侍還問了一嘴。夏侯紓聞言,卻只是對着鏡子淡淡掃了一眼,十分平靜地說是昨晚忘了關窗,被蚊子咬了,有點癢,撓的時候不小心撓傷了。

    那傷口細長細長的,不仔細留意確實像是抓痕,翠煙纔沒有多問。

    云溪的一顆心像被劈成了好多瓣吊在半空中一樣,七上八下的,腦海裏也浮現出夏侯紓歷次受傷後硬着頭皮撐着,然後再偷偷醫治的情景。儘管都不是什麼致命的傷口,卻也是觸目驚心,令人見而不忘。

    有時候她很希望夏侯紓能多透露一下,她纔好放心。可夏侯紓提醒她知道太多不是好事,她立馬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藉故自己還有事先出去了。

    夏侯紓對云溪的反應十分滿意,見她走了,立馬就出門,一路小跑來到夏侯翊住的春熹居。

    春熹居里植的基本上都是挺拔堅立的樹木,鮮少有花香,僅有的幾盆蘭花,也是擷英和擷芳兩個大丫鬟喜歡,才讓人買來種上的。

    此時正式綠樹成蔭,蘭花將息的季節,草木的氣息在晨曦中格外清新。夏侯紓剛進院子,便看見連廊下站着一道白影在喂鳥,遠看着側顏如畫,氣質超然,好一個翩翩少年郎!

    夏侯紓有一瞬間的失神。

    中秋節後,夏侯翊便要行及冠禮。暗中附中的規矩,男子弱冠、女子及笄都要開始議親。可在這之前,上門提親的媒人都快把越國公府的門檻踏爛了,對夏侯翊心存幻想的女子能從宮門前排到家門口。可他卻通通拒絕了。而且他還不知道跟母親談了什麼條件,導致母親對他的婚事也暫且撒手不管,反而成日裏盯着夏侯紓規不規矩。

    都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差別怎麼這麼大呢?

    夏侯紓悶悶地撇撇嘴,視線落在夏侯翊的鳥籠上。

    兩隻畫眉是夏侯翊的師父靈丘道人送的,一直被夏侯翊當作心肝寶貝似的供養着。府裏的人背地裏都在嘀咕二公子對兩隻鳥兒過於偏愛。

    說起來,靈丘道人也算夏侯紓的半個師父,可惜他只對夏侯翊傾囊相授,不論是武藝還是物件都毫不吝嗇,對夏侯紓就摳得很。這麼多年來,夏侯紓年年絞盡腦汁給他送禮,變着法的討他老人家歡心,只求他能看在自己一片真心的份上多傳授一點武藝。然而靈丘道人收了禮,除了面容和悅了些,卻連一根鳥毛都沒送過她。

    當然了,靈丘道人送給夏侯翊的東西最後也沒少落入她的手裏,所以她也就不計較這茬了。

    這兩隻畫眉也是機靈可愛,公的喚作小畫,母的喚作小眉,正是夏侯紓一時興起給取的。雖然說就是把它們的本名拆開而已,不過一向挑剔的夏侯翊也默認了,這一叫便是好幾年。

    夏侯翊自從得了這兩隻畫眉後,更是像極了京城裏的那些鬥雞遛狗、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

    自夏侯翖罹難後,夏侯淵和鍾玉卿夫婦已經不期待夏侯翊能夠繼承先人之志,投身軍營,建功立業,但他們也不希望唯一的兒子不顧惜名節,結交三教九流,還玩物喪志,辱沒了夏侯氏世代先祖用鮮血換來的名聲與榮耀。然而夏侯翊對那些不好聽的傳言卻絲毫不在乎,每天必會帶兩隻畫眉出來溜一圈,跟自個兒媳婦似的寶貝着。

    夏侯紓常到春熹居走動,時不時投喂一番,因而兩隻畫眉見了她也格外親近,像是找到了親爹媽似的叫喚個不停。然而此刻夏侯紓心裏裝着更重要的事,沒有心情跟兩隻畫眉逗樂,興致索然地乜了它們一眼。

    兩隻畫眉很有靈性,立刻乖乖啄着白瓷盒裏的鳥食。

    夏侯翊聽到腳步聲,猜到是妹妹來了,頭也不擡地繼續給畫眉鳥餵食,彷彿漫不經心地說:“我記得云溪剛走沒多久,你這來得可真夠快的。”

    云溪巴結擷英和擷芳這事在府裏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不清楚內情的人都以爲是因爲云溪心儀夏侯翊,想借機接近,但夏侯翊作爲當事人之一,自然是知道真實原因的。

    夏侯紓裝作聽不懂兄長話裏話外的嘲諷,只是看着他笑了笑。

    “你如今倒是學得乖了。”夏侯翊詫異地側眸從妹妹的臉上一掃而過,見她低眉順目的像個受了委屈卻不敢說的小媳婦,心裏暗自竊喜,故意問,“昨晚進展如何?”

    “還行吧。”夏侯紓隨口應了一聲。

    她一邊看着夏侯翊餵食,一邊暗暗盤算着怎樣才能從兄長嘴裏套出點線索。以往她有任務,夏侯翊都會詢問進展,然後假裝不經意間給出幾個很有指導性的建議,從而大大提高她的探查效率。

    夏侯紓習慣性地等待着下文,可是過了半晌也沒等來夏侯翊的關心,反而只顧着給兩隻畫眉餵食。她心裏不免有些着急了,便問:“你就不問問我昨晚出去打探的結果如何嗎?”

    “我沒記錯的話,我剛纔問你了,你說還行。”夏侯翊漫不經心地說,“即是如此,想必進展很順利,我又何必多問?”

    夏侯紓愣了愣,還能這樣反推?

    “更何況你先前不是說了,這件事不用我插手嗎?”夏侯翊說着就收拾好沒喫完的鳥食,順手將鳥籠掛在廊檐上,一邊目不轉睛地欣賞着兩隻畫眉,一邊逗樂,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兩隻畫眉喫飽了也不歇着,在籠子裏跳來跳去,也不知道高興個什麼勁。

    從前只聽說狗仗人勢,原來鳥也如此。

    夏侯紓瞪着兩隻畫眉眉頭微蹙。

    昨晚在相府鬧出那麼大的動靜確實在她的意料之外,但是事已至此,追究對錯已毫無意義,只是怕繼續追查下去會更加艱難。且不說她頂着越國公之女的名頭不方便隨時出府查探,就是這事本身也怪異,讓人毫無頭緒,但又覺得處處都是線索。可若是仔細推敲,又不得其宗旨。除了求助夏侯翊,她實在找不到其他更快捷的辦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所以現在不是她嘴硬的時候。

    “我是說過不用你插手,但你也不能真的什麼都不管了吧。”夏侯紓試探着問,“你妹妹我昨晚差點就沒命了,這個……你也不關心嗎?”

    這京中,除了舅舅家那幾個對他虎視眈眈的表姐妹,她可是他唯一的親妹妹了。

    “是嗎?”夏侯翊側目掃了夏侯紓一眼,面色平靜地道,“你如今好好地站在我面前,能說能吼的,想必也沒什麼大礙。”

    這模棱兩可的態度,反而讓夏侯紓有點不自信了。她不禁回想起從前夏侯翊爲了幫她進入長青門,不光與她分享重要情報,還經常跟在她身後替她解決麻煩,不然她也不會那麼順利地進入長青門,更加不可能在短短三年的時間裏在長青門站穩腳跟。

    夏侯紓想了想,索性直接問道:“你昨晚真沒有跟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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